第三百一十九章(第2/2頁)

生死邊緣,他說話也懶得再兜圈子,幹脆直接向李宗儒提出心中的疑問。李宗儒面色慘白,雖然宇文經與他強調過數次葉行遠此人的威脅,但他其實並沒有那麽堅定的信念。

便硬撐道:“你心知肚明,何必問我?你雖有驚世之才,卻離經叛道,走幸進之途。聖人雲見微而知著,日後必是奸邪之輩,此時不除,定然危及天下!”

葉行遠啼笑皆非,他大致能夠了解以諸位大學士為首的官僚邏輯。聖道傳承三千年,如今已經變成了一種刻板迂腐的東西,當然仍有勸人向善的閃光一面。但在具體執行之中,卻試圖將任何預期之外的變化都扼殺在萌芽之中,讓一切變成一潭死水。

很不幸,葉行遠就是聖道之中無法把握的變化,故而這些官僚們自覺或者不自覺的要將他除去,甚至不惜勾結蠻人,讓一縣之地的百姓陪葬。

想到這裏,葉行遠心中就有一種莫名的憤怒。他冷笑道:“在下雖然不肖,但無論如何,也不曾害民。如今蠻兵圍城,分明是有人搞鬼,孰是孰非,孰正孰邪,豈不是擺在眼前?先生難道要閉目塞聽,還要怪到在下頭上麽?”

李宗儒滿面沉痛,一時語塞。宇文經此次的設計,實在是超出了他的底線太多,尤其是親眼看到死亡的恐怖之後,他更開始懷疑所謂“一時”與“百世”孰輕孰重。

為了所謂百世安穩,所作的犧牲到底值不值得?尤其是那些被犧牲的草民,他們的痛苦和冤屈,又有誰來承擔?

仁者愛人,聖人一向悲天憫人,重視每一個升鬥小民。這種犧牲,真的是從他的教誨之中可以得出的結論麽?李宗儒讀書破萬卷,心中卻無結論。

葉行遠沉聲道:“李先生,我知你是一個真正的仁人君子,並非欺世盜名之輩。故而你放不下心中之疑,甚至願意來瓊關縣赴死。此志此情,令在下十分佩服。

但是反過來想一想,所謂慷慨赴死易,從容就義難。與其在此處枉送性命,你不如好好想一想,聖人之道究竟所求何物?秉持本心,方能見真知。”

送死這種行為,葉行遠自度做不出來,他再怎麽受天命陷阱鼓動,但心裏始終還是有一條底線。這或許是因為前世而擁有的頑固實用主義思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當然這不影響他對李宗儒這種坦然赴死的行為表示尊重,也正是因為有這種不懼死的志士在,聖人之道才在腐朽中仍然閃爍光華。

葉行遠見李宗儒呆若木雞,又接著說道:“在下為官,只求心之所安。既然赴任瓊關縣,便只知保境安民,造福鄉裏,自問並無大錯。理念有殊,自可著書立說,百家爭鳴,所謂真理越辯越明,何至於要殺人滅口?”

與官僚系統的矛盾,主要就是理念上的分歧。經過這一段日子,葉行遠心中恍如明鏡一般,朝廷諸人對他近乎發自內心的厭惡,絕不僅僅是因為他投靠皇帝一邊,也不是因為他在幾件小事上駁了大學士們的面子。

歸根結底,是葉行遠內心深處的桀驁不馴,他的修行越深,體現出來與聖人之道的背離就越明顯。在考上進士之前,葉行遠或許還比較像是一個普通的讀書人。

但隨著他鋒芒畢露,這種內心的光彩也不可抑制的流溢出來。這是幾千年見識在他胸中的累積,近乎是兩個文明的撞擊,必然是火星四濺。

軒轅世界是個有神通之世,朝中大學士更是飽學之士,火眼金睛。他們或許看不穿葉行遠的底細,但是對那種散發著離經叛道氣息的內在,卻不可能不引起警惕。

所以與其說是少數幾個奸人在排斥葉行遠,倒不如說是整個聖人教化之下的僵化官僚系統在自發的抵制他。

這種矛盾不可回避,葉行遠在這白熱化的瓊關守城戰中明了此理,也完全沒有了回避退縮的想法。他想要在此世立足,唯有爭鬥不休。所謂與人鬥爭,其樂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