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第2/2頁)

先帝秉承仁宗皇帝遺風,善待子民。當時的首輔劉安尤擅刑名,他知道西北諸省教化不足,民多愚蒙,文書中經常被人鉆漏洞。

因此特別上書,將幾個常見的文書錯訛導致案情難清的判例向先帝說明。先帝感嘆之余,深為贊同,便批復依劉首輔之意辦理。這也是西北諸省判案之時經常援引的依據之一,也是本朝軒轅律的變通之法。

葉行遠漫不經心掃了韓霖一眼,笑道:“下官雖不成器,也不敢怠忽學問,這《西北諸省文書判例折》自然粗粗讀過。婚書作買妾文書事,並無疑問。但是怒山這二十兩銀子究竟有沒有給阿清父母,這件事諸位大人還不曾知曉吧?”

此言一出,莫近山、韓霖、張默生與蔔僉事都是渾身一震,彼此大眼瞪小眼。他們哪裏會在意這種細枝末節之事,難道怒山搶占了別人的閨女,居然還要小氣的去討要那二十兩銀子不成?

葉行遠不待他們反應過來,立時傳召阿清父母上堂作證。阿清之父涕泣稟告道:“諸位大人在上,草民不敢欺瞞。那怒山禽獸不如,虛錢實契,奪了我家女兒身體。還不死心,日日前來騷擾,要小老兒還他二十兩銀子。

草民雖然不憤,但他兇橫霸道,不敢相抗。這二年來,積蓄被他掠奪一空,這才勉強還上債務,每一筆錢都有親友鄰居證實,絕無一句虛言。”

堂下百姓聽到這種事,都是義憤填膺。有人怒喝道:“這怒山真是該殺!騙了一個清白的黃花大閨女,還要欺負她家人,蠻子果然毫無人性!”

有人也抱不平道:“怪不得老是聽說怒山在婚後還欺負阿清家,原以為是家務糾紛,沒想到還糾纏這二十兩,真真不要臉!”

又有人慷慨激昂道:“要是早知如此,不用阿清動手,咱們就上去殺了這蠻人。這是咱們人族的地方,難道還讓人在頭上拉屎拉尿不成?”

得民心之助,葉行遠口舌清氣大張,幻化花瓣之形,籠罩在公堂之上,三法司三人與蔔僉事盡皆被籠罩在其中,惶惶不可終日。

宇文經面無人色,站在門外死死的瞪著葉行遠,心中明白大勢已去。真沒想到葉行遠心細如發,居然能夠找到這個破綻,他們這些鴻儒高高在上,誰會關注這二十兩銀子?

但這偏偏是葉行遠翻盤的關鍵一擊,只憑這二十兩銀子之事,葉行遠成功的煽動了百姓的情緒,占得了大義名分,此後就算是三法司舌燦蓮花,最終能夠判了阿清死刑,民心卻已經盡在葉行遠與阿清一邊。

至少在這西北之地,對葉行遠名望的打擊,遠沒有想象中那麽大的效果了。

其實百姓軟弱可欺,只要用綱常禮法將他們束縛。即使受到傷害,大部分民眾都並不會反抗,這也是統治者得以不斷剝削小民,卻能維持統治的重要因素,但這個關鍵就是傷害的“度”。

當傷害的“度”超過了百姓所能承載的限度,便會引起激烈的反彈。官僚們通過炫目的手段將其包裝之後,才能肆無忌憚的從他們手中奪取一切,可一旦撕破這些溫情脈脈的假面具,就會揭露出醜陋的真相。

怒山只付出二十兩銀子的代價,便可左右阿清的生死,阿清無法擺脫他,甚至阿清只是迫於無奈與激憤輕傷他,就要被淩遲處死。

這樣不平的事,在綱常之下,百姓反而覺得理所當然。但“二十兩銀子都不給”,這卻像是一把鋒利的刺刀,戳傷了這些人的心,激起了一片義憤。

這本來就是禦民之法,宇文經本身也精通,但他這一次卻疏忽了。也是因為他的疏忽,讓葉行遠完全掌握了主動。

他廢然嘆息,木訥的聽著莫近山的垂死掙紮,“聖人有雲,奔則為妾!既然婚約不成立,買妾也不成立,但阿清與怒山有夫妻之實足足兩年之久,這就是最大的證據。她,到底還是怒山的妾!”

聽到這話,宇文經羞愧無地,而耳畔百姓們的怒吼也更大。這確實是將此事定案的一個關鍵說法,但已近死皮賴臉,更是對人族百姓的侮辱。

如此一來,針對葉行遠的文官們徹底站到了公義的對立面,葉行遠就算輸了這個案子,也不會輸了民心和聲望。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葉行遠已經立於不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