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天意狀元(第2/2頁)

安公公跟著皇帝幾十年,到四十歲上才跨過正六品的門檻,如今也不過只是正四品的禦馬監,看著葉行遠的官運,只能暗自眼紅。想到此處便心氣稍平,不住口在皇上面前誇贊葉行遠,逗得隆平帝大笑不止。

消息同樣也傳到了一直飲酒通宵達旦的宇文經耳中,他翻開報貼,一字一句看完,然後又默默將紙片折其,鎮靜的放下酒杯。

“如何?”陳直性急追問道:“有嚴首輔掌舵,葉行遠應該拿不到狀元吧?”

宇文經淡然一笑,搖頭道:“計劃有變,葉行遠不知走了什麽運道,三位大學士會商,終於還是將這狀元給了他。事既不諧,唯有另想他法。”

陳直大驚道:“難道嚴首輔居然會同意給他這個狀元?這……首輔與兄長一直都心有靈犀,對兄長之謀言聽計從,此次雖然不置可否,但也該想到兄長所言利弊。這怎麽會……”

宇文經苦笑道:“嚴首輔最後是出言反對的。”

陳直一怔,不解道:“兄長說過沈大學士反對定葉行遠為狀元,加上嚴首輔,三位主考中有兩人反對,葉行遠怎能得到狀元之位?難道是聖人顯靈不成?”

以二對一,三位主考可以分出結果,就算奚明生力挺葉行遠,也只能接受這結果。除非是天機震動,聖人降旨,才有可能駁倒三位主考的意見,定下葉行遠為狀元。

但若是如此,也就意味著三位主考昏聵,獲罪於天,哪裏還能在京中安坐?這等聖人顯靈之事,古時最腐敗的時期才出現過,本朝至今尚未有先例,只當時科舉中的傳說而已。

宇文經一嘆道:“如今天下已有亂相,清流之中偏還意見不一。嚴首輔久占相位,有不少人已經心中不滿了。沈大學士起初言辭如刀,反對葉行遠,但嚴首輔擺明態度之後,他反而曖昧起來。最後投票的時候,他投了棄權。”

千算萬算,宇文經都沒有想到沈孝竟然會在關鍵時刻掉鏈子。他為政爭計,萬事絕不與嚴首輔同一立場,連這種場合都負氣而為,卻便宜了葉行遠。

陳直跺腳道:“此等祿蠹腐儒,害國之賊也!只知黨爭,不明大義,實在可恨!”

他頓了一頓,又問道:“只是即便如此,三位主考一贊成,一反對,一棄權,似乎也不能定下葉行遠狀元之位?這應該是稟告陛下決斷,還是交於內閣?”

難道是稟告了皇帝,最後皇帝點了葉行遠這個狀元?

宇文經道:“貢院之中發榜之前,內外消息隔絕,無論是陛下或是內閣,都不能影響考試的結果。若是三位考官意見不一,無法達成共識的話,便是請天機掣簽,以求吉兇。”

抽簽?陳直啼笑皆非,不過他知道這也並非兒戲,貢院之中文氣濃郁,與天機勾連極緊,一舉一動都會受到天機影響。這抽簽的結果,或許便真的是天意。

“於是葉行遠便掣中了簽?這是他運氣太好,還是天意如此?”陳直忽然覺得沉重起來,又勸宇文經道:“兄長,若此人有天意加身,你可萬萬不可逆天而行啊!”

宇文經灑脫道:“我之前便已經說過,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此人威脅聖人文教,我斷不能放過,只能說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罷了。”

陳直長嘆,目送宇文經起身離去,但見他單薄的背影搖搖晃晃,腳步卻極為沉穩。

直到走出大門口幾十步之外,宇文經方才身子一晃,彎腰吐出一口鮮血。他腳步踉蹌,木屐踢中了道旁柳樹,崩去了幾個齒。

遠處傳來喧鬧的歡呼聲,那是新科進士插花遊街,準備繞京兆府一周,入宮赴瓊林宴。

宇文經遙遙望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努力在一大堆紅色袍服的新進士中辨認葉行遠的蹤跡。只見一個唇紅齒白,頭上簪花的少年騎著一匹高頭大馬,當先而行,態度溫文爾雅,得民眾齊聲歡呼。

宇文經默然良久,掉頭而行,只將一身寂寞與那熱鬧隔絕開來。“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他如今腦中只盤旋著這兩句平日最喜愛的詩。

在這種時刻,最貼切的形容居然還是出自葉行遠的手筆,這愈發讓宇文經感覺到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