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會試放榜

轟隆隆!方當三月,春雷驚蟄。會試已完,京城之中滯留的上千舉子,都是翹首以盼著結果。考得好的沾沾自喜,但也不免患得患失;考得差的哀哀戚戚,但也存著一分僥幸。

不過街頭巷尾議論最多的卻還是今年考場之中出現的異象。有人說得繪聲繪色,“我們就站在考場外瞧著,約莫從第二日上,場中西南便有一道雲氣盤旋而上,其形如龍。

等到第三日完卷的時候,那雲氣仿佛一下子受了刺激,直沖青天,到得天頂又化散成一大片華蓋,遮天蔽日。有老人家說,這可不光是才氣文運,甚至有可能是人皇之氣!”

有人駭然道:“老兄豈能胡言亂語?考場之中都是忠孝節義的讀書人,頭一條就是盡忠聖上,哪裏會有什麽人皇之氣?這……這可是大逆不道!”

一開始開口那人不屑道:“所以說你懂個屁?人皇之氣可不一定就出現在皇帝身上,要是精忠報國,君臣相得,大臣亦能借皇者之氣,救國救民。我看是這一場會試之中,要出一位忠臣良相!”

這一番話才有許多人附和,都紛紛在猜測做出此等文章的才子到底是何人。

“不用猜,一定是葉行遠。”在京中一處簡陋的小宅之中,白衣大儒宇文經愁眉不展的喝著悶酒,與好友陳直哀嘆。

陳直驚道:“宇文兄何以如此肯定?若能做出這樣的文章,那豈不是國家之幸?兄長何以又處處要針對他?”

宇文經苦笑道:“此人文章我反復讀過何止百遍?當世之人無一個能望其項背,除了他之外,還有誰能夠力挽狂瀾,救萬民於水火?此次會試考題南晉之變,本是無解之局,沒想到卻被他硬生生翻盤,這種人物豈能不讓人驚懼?”

陳直皺眉道:“宇文兄是懷疑他有不臣之心?這等英雄,確實難雌伏於人下。但他若中了進士,以文官入仕,不掌兵權,只要小心防範,也就罷了。何必這麽早就操心?”

武將想要造反,只要有幾千悍勇親信部曲,趁亂世占據一城之地便就夠了。但文官想要謀逆,那非得是位極人臣權傾朝野不可,否則就算是一省封疆,以本朝制度,也難調動軍兵,難以作亂。

葉行遠就算一路順風順水,十七歲上考中進士,想要升官到大學士至少也得二三十年功夫。二三十年之中,誰知道有什麽變故,宇文經為什麽要這麽早就杞人憂天?

宇文經搖頭,“本朝沉疴已深,便是真有野心之輩謀朝篡位,我也不以為異,這原本就是命數。要只是擔心這個,我也就不必如此擔憂。”

他是明智之士,知道本朝雖然還看不出什麽大問題,卻處處著火,縱然有幾個裱糊匠勉力維持,但國運終究已經不久了。

改朝換代,本是天機中理所當然之事,作為明哲的讀書人,並不會覺得多奇怪。宇文經對葉行遠的擔心,可不是怕他竊國。

陳直駭然擦汗道:“兄長總是作此駭人之語,只我們兩人說說倒也罷了,在外面可不能如此。”

宇文經笑道:“這我還不知道麽?這些牢騷無非是我們兄弟間說說,便是在嚴首輔面前,雖然他與我都心知肚明,卻絕不會說此一字。”

站在嚴秉璋的高度,又怎麽不知國事艱難?作為他的心腹謀主,宇文經卻反而不會與他探討國家興衰之事,這事就算說明白了又有何用?倒不如難得糊塗,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陳直又問道:“既然兄長連這都不擔心,那對此人何必如此忌憚?兄長不欲入仕途,與此人也該沒什麽矛盾才是。”

宇文經為人光風霽月,兩袖清風,不求權勢,所以才一直不赴會試,甘願隱於市中。無論從哪方面來看,他都與葉行遠不會有什麽矛盾。

宇文經嘆氣道:“葉行遠此人大才,若是他遵循聖人之教,必是國家之幸,人族之幸。但我從他的字裏行間,卻讀出了桀驁不馴,只怕此人將來會是文教之罪人。

以聖人之學,絕難挽回南晉局面,他能夠再起風雲,想必又是用了他的雜學。原本聖人博大精深無所不包,些許雜學無法動搖其根基。但我越是細讀葉行遠的文章,越是覺得他的立論與聖人南轅北轍,一旦日後成了氣候,必將成異端之學,流毒無窮!”

宇文經心中對葉行遠極為佩服,不說他只手挽天傾之能,便是種種新學方向,都是引人入勝。除了考試文章之外,當初葉行遠在省城中所做“釋租”之文,宇文經同樣爛熟於心。

他目光如炬,看出葉行遠雜亂無章的觀點之中,其實隱隱已經有了一個龐大的體系,若是發展成熟,只怕與聖人之學抗衡也能旗鼓相當。這才是宇文經害怕的根源。

宇文經知道這次會試會是一次關鍵的轉折點,在放榜之前最緊張的時候,這才第一次在至交好友面前說出了內心的隱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