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六經注我(第2/2頁)

宇文經搖了搖頭,苦笑道:“首輔行事穩重,雖然重我之言,但此舉雖出於公心,畢竟是徇私,他怎麽會輕易答應?”

陳直不屑道:“哪裏是什麽穩重,分明是泥塑木雕屍位素餐,便是軍國重事,又何曾見他有決斷了?”

聽到陳直評論東主,宇文經笑而不語,不欲與他爭執。但心中也是感慨,若是嚴首輔行事更果斷些,他只怕也能少費許多力氣。

陳直看他郁郁不樂,勸道:“兄長何必憂慮,今日且去吃酒快活。想那葉行遠一介少年,縱能危害朝堂,那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何必急於應付?”

宇文經與陳直無話不談,之前也曾將自己心中的憂慮與他約略談過,因此陳直知道他的心事,也信得過他的見識,但總覺得沒那麽嚴重,便出言寬慰。

宇文經黯然道:“你不曾見過他的文章,不知其中厲害,此子若非超凡入聖之輩,便是大奸大惡之徒。然則他行事不拘一格,本心又有違聖人之道,一朝得志,只恐天下大亂。

想要壓住他只有趁早,等他真在朝堂之上長袖善舞,又哪裏是吾輩諸人能夠阻止?便是現在,愚兄也只覺得有心無力,只為了聖人之道與天下太平,盡力而為罷了。”

只有看過葉行遠文章,能夠理解其中深意的人,才知道這人有多麽可怕。進學、勸學兩篇,已經將聖人一道的學問窮盡了,便是聖人門下高徒復生,也頂多便是這個水平。

而道德一篇,於聖人之道以外別出機杼,另覓大道,雖然雲遮霧罩,但其中一派宗師的野心和氣度盡皆現於紙上。要知道葉行遠寫這一篇東西的時候,連個童生都不是!

至於那篇策論,宇文經想起來便不寒而栗,他見陳直將信將疑,又苦笑道:“礙於朝廷規條,我不能請出此人的文章與你觀看。但你可知我一見他策論,便有為其門下走狗的心思,其中微言大義,直如聖人重生!”

陳直嘆息道:“生而知之者為聖人,兄長焉知不是此人真為聖賢?”

宇文經囁喏良久,終究沒法說出葉行遠策論之中的真意,只能垂頭嘆息。他心急如焚,偏又說不清楚,只怕連自己的好友都被葉行遠所迷惑。

他心道:“要是首輔不願出手,怎麽也得再展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另外兩位主考,一定要將葉行遠此人刷下去!”

此非為私心,也不是因為嫉妒,這是為了聖人之世的將來。三千年太平歲月,無論如何不能被此人給攪亂。宇文經心中想的明白,只要能阻止此人入朝,他便是窮盡一生精力都算值得。

不知不覺之中,這位京中盛傳的“白衣卿相”宇文經用自身的行動,給了葉行遠這未滿十八歲的少年最高的評價。

葉行遠懵懂無知,根本不曉得有多少人在背後針對於他。他得隆平帝承諾之後,回轉驛館,專心讀書,仍舊深居簡出,一直窩了兩個月。

等到會試之期,他才與唐師偃一道出門,同進考場。

唐師偃這次來,純粹只為增廣見聞,他自知學問未純,難以在天下舉子之中出頭,只看見了考場龍門,便涕淚交流,回頭對葉行遠道:“為兄也只能送賢弟到這裏了?過往十年,老唐活得荒唐,未曾精研學問,難以再進一步。今日這聖人之道的大業,便要交給賢弟你了。”

葉行遠一怔道:“唐兄此言何意?考試這種事才學果然要緊,也是需要運氣。你功底不差,也未必沒有金榜題名的機會。”

唐師偃灑脫笑道:“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老唐學問不過爾爾,縱然能僥幸中榜,也不過是榜尾而已,難道還要讓人嘲笑我同進士出身麽?我既無宦遊之念,只想回家守著嬌妻稚子,便到此為止足矣。惟望賢弟自今日起鵬程萬裏,便是我最大的心願了。”

人各有志,之前唐師偃就曾與葉行遠提過一次,不想到了考場門前,他竟然連進去都不想進去了。葉行遠不能強人所難,便與唐師偃拜別,看他灑脫棄考而去,倒有幾分羨慕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