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人類是一種受許多欲望支配的生物。

尤其是在產生一段感情關系,以及一段可能的性關系後。

這種欲望會膨脹到極致。

比如現在的江彧,比如他此刻無法克制的,想要打碎某人腦殼的沖動。

再比如他們剛才在洗手間擦槍走火。如果條件允許,他可能真的會進入對方的身體,在那火熱緊致的甬道裏纏綿片刻,可江彧認為他們的第一次不應該發生在這種地方。

他們應該在酒店或家裏的柔軟大床上,房間經過精心布置,家具不能有一絲灰塵。身下的床單和枕頭也必須是新換的,散發出柔順劑淡雅的清香。

當然,還需要做好基本的準備工作。

只有確保手指或別的什麽東西不會弄疼他,潤滑起到充分保護的前提下,江彧才會考慮開始在那具精致的身體上作畫。

所以他一再忍讓。

然後呢?

然後裘世煥就出現在了火車站的地下車庫。

這還不是問題所在,最大的問題是,他的同行者是那個險些把他送到別人床上的Dr.Z——這件事江彧可謂是永生難忘。

這兩個人的組合在江彧心裏起了不小的化學反應。

他們之間或許存在一段關系,這段關系有別於久屋,也有別於裘昂或阿方索,是一段非常讓人不得不警惕的關系。

一種不容忽視的,隨時可能將裘世煥從身邊擄走的關系。

上湧的情感在小腹如同酸液一般翻覆。江彧捂住臉,從指縫間無力地望了出去。他不得不面對現實,不得不面對無法抑制的愛意可能被推遠的現實。

江彧回想起裘世煥第一次離開自己身邊的時候。

連一句交代都沒有,留給自己的只是過分緊繃的下頜。

那雙時而憂郁,時而快活的眼眸深處卻空空蕩蕩。他是江彧見過最漂亮的男孩,同時也承載著一段令人心碎的過去。

也許正因如此,裘世煥才會在收到短信的那一刻,毫不猶豫地推開車門。

仿佛根本不在乎那些潛在的危險。

仿佛只要任性,只要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行為,就能被自己關注、被自己愛著。

在腦海中膠片般重演的,是少年不像樣的、帶著賭氣與撒嬌意味的威脅。

江彧好像忽然明白了某種渴求。

他說,我要殺了你。

可他想要的也許只是一個擁抱。

這樣燦爛到讓人睜不開眼的孩子,怎麽可能會遭遇這一切?

領養記錄上的,畫紙背後的,久屋嘴裏拼湊出的仿佛是他人的不幸。

看看那個站在原處的男孩,看看他。

那頭散逸的金發像波浪一樣被風吹散,靛藍的眼眸如水光般純粹。

那是他的天使,那是一張連一點哀痛都不應看到的臉——他只有十八歲,一個十八歲的孩子怎能被拖入地獄?

絕對不能。

拇指無意識地摩擦起褲子。

江彧視線模糊地盯著少年的背影,牢牢地黏在襯衣的濕痕上。

他試圖透過這些痕跡看清裘世煥內心隱藏的東西,但疑竇的火焰在心底越燒越旺。

正如久屋所說,這個孩子的一切都被毀了。

怎麽會呢?

怎麽能輕易斷言這樣一個孩子呢?

江彧焦躁地咬著手指。

將每一段記憶、每一次觸摸與每一句耳語相連,將每一滴淚水,每一回擁抱與每一聲呼喚相接,一切都在向永恒延伸。

他想,他的男孩純凈如初,純凈無瑕。

***

“你很少會這麽聽話,小少爺。”

Dr.Z走上前去,試圖不得到允許就摟著小朋友的肩膀。

為此,他遭遇了有史以來態度最為堅決的拒絕。

少年袖口滑出的小刀快要頂進側腹。

瞳孔深處映著深深的困惑。

“再靠近一點,我會把你的手指一根根卸下來,想試試嗎?”

男人立馬舉手投降。

“行行行,別生氣嘛。我只是有些好奇,你的江警官到底有什麽樣的吸引力,能讓你不假思索地答應我的條件。”

“你沒有資格向我提問。”裘世煥緊緊盯著男人的脖子,嘴角的弧度微笑般上揚,“為什麽要離我這麽近呢?為什麽不滾開呢?為什麽要帶著身上那股令人作嘔的怪味接近我呢?”天真爛漫的神情霎時變得陰雲密布,“——給我滾遠點。”

Dr.Z似笑非笑地放開胳膊,墨鏡後的情緒讓人捉摸不清。

打火機在唇前躥跳,緩緩點燃指尖的細煙。

他撣掉煙蒂,笑容刻意得像一層偽裝。

“這可是男士香水,小少爺難道不喜歡這個味道嗎?我倒是感覺聞起來還不錯。”

“是啊,聞起來像蜥蜴皮。”裘世煥對他笑了笑。

“真過分。如果不是為了迎接少爺,誰會特意噴這種東西?在悶熱的車廂裏,在一群連話都不願意說的下屬面前?”Dr.Z笑著說,“我還沒有這麽荒唐。能見到小少爺真讓人高興啊,起碼你還會像模像樣地威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