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素手玉房前

外間,平兒已經跟老太太解釋了一番,說是先前出去買東西時候恰好遇到了庾二爺。

以及星河的那架琴,就是庾約給的等等。

甘管事用那張笑起來就喜氣洋洋地臉,花團錦簇地哄著老太太。

笑容可掬地,他指著桌上的那些物件,向著老太太跟平兒說哪盒是人參,哪盒是燕窩,又是如何服用才最見效。

楊老太太哪裏見過這種,早已經給甘管事的笑跟他和氣貼心的話哄得眼花繚亂,不知所以了。

老人家只顧搖頭道:“哎喲,使不得使不得,我老婆子哪配這些……”

就連平兒也有些暈頭。

她原本還惦記著星河,不曉得庾約會跟星河說些什麽。

雖然庾二爺年紀大些,算是“長輩”,但到底是個外男,她還是得去陪著的。

可是聽著甘管事介紹那些東西,又見了那麽多價格昂貴的好東西,平兒竟也有目眩神迷之感。

甘泉見老太太搖頭咋舌,便俯首謙恭地笑道:“我們二爺到底是晚輩,初次登門哪能空著手,不管是對二老,還是對小容姑娘,都是得備一份禮的,不然也失了我們府裏的體統,您老千萬別推辭,不然倒是辜負了我們二爺的心意了。”

他交代了這句,便看向平兒:“平兒姑娘,這些東西好是好,就是料理起來有些麻煩,就勞你多留心了?”

原來甘泉早看出平兒想進內伺候的心思,哪裏肯叫她進去打擾,當即故意地仔細跟平兒解釋燕窩該怎麽挑毛,魚膠又該怎麽泡燉,何時服用最佳等等,以及幾樣現成的補藥的用處之類。

平兒著急忙慌地,只顧凝神把他的話記在心裏,生怕弄錯了反而毀了這些好東西,一時哪裏還能在意裏頭如何。

裏間,星河見庾約手中偏偏捧著那本《千字文》,臉色不由多了點兒不自在。

“沒忙什麽呢。”星河垂眸,盡量讓自己表現的若無其事,“就是一時的睡不著。”

“該不會是偷偷用功吧?瞧這書都皺了。”庾約笑著問。

星河偷偷咬了一下唇:“我是認字有限,讓庾叔叔見笑了。對了,您來了這麽久,茶也沒有一杯,我叫……”

她剛要喊平兒,卻聽庾約念道:“嫡後嗣續,祭祀烝嘗。稽顙再拜,悚懼恐惶。”

星河頓住。

長睫眨了眨,她遲遲疑疑地走了過來,看了看書上的字。

不錯!這一行,正是昨晚上在燈熄之時她想要請小道士給她念的。

“嫡後嗣續……”星河喃喃,看向庾約。

她沒有開口問,但庾約已經看出她眸中的疑惑。

“哦,這沒什麽,”庾約心頭微動,將書合起來:“倒也不用把這本上的什麽話都當作至理名言,只要認得字就行了。”

星河突然想起昨夜自己請教李絕的時候,他的臉色好像也不太對,她問:“庾叔叔,你給我講講,這幾句是什麽意思?”

庾約才將那本書丟在炕邊上,見她仍是詢問,便道:“嫡出庶出你該知道吧,‘嗣’便是子嗣,‘稽’是行禮叩拜,‘顙’是額頭,合起來是祭祀之時磕頭叩拜之意。所以這四句,就是說正妻所生的長子才是正統,可以虔誠地祭祀告慰祖先。”

星河一字不落的聽著,已經明白了為何昨夜李絕欲言又止。

她低下頭,心裏像是塞進了什麽東西,涼涼的,鼓鼓囊囊地漲著,不知是難過、悲感還是什麽別的。

庾約看她的臉色就明白她心裏的想法了:“小姑娘家的,認了幾個字,可別認死理。”

星河擡眸:“什麽死理?”

庾約道:“我也不是長房長子,還不是活的好好的?”

星河一愕,繼而嗤地笑了:“庾叔叔說什麽笑話。您、您身份尊貴……”她本想說他的身份怎能同她相提並論,但又一想人家並沒有就直說跟自己相比,又何必自作多情。

“星河兒,”庾約輕聲一喚,見星河慢慢擡頭,才道:“叔叔倒是寧肯你少認幾個字。”

星河雙眸微睜:“為什麽?”

“豈不聞,人生識字憂患始,姓名粗記可以休。”庾約往後靠了靠,倚在她疊的整齊的被褥上:“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嗎?”

這句詩很淺顯,星河試著問道:“為什麽說識字是憂患之開始呢?只要能記住姓名就行了嗎?”

庾約道:“這並非叔叔杜撰,是蘇東坡的《石蒼舒醉墨堂》一詩裏的,你認了字,知道看書,自然增長了見識,但同時七情六欲的感懷也會與日俱增……”

他回頭看看那架琴:“你又是這樣靈透過人的性子,只怕慧極必傷。”

星河似懂非懂:“可是庾叔叔還有……”她差點把小道士說出來,忙改口:“還有那許多大人物都會認字讀書。”

庾約呵地笑了:“小丫頭,叔叔是男人。”

星河的唇微微努了努,喉嚨裏嘀咕了一聲,卻沒敢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