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入我相思門

屋內沒有炭火,遮不住外間天寒地凍。

逐漸地,搭在腕上的那三根手指不知何時竟似有了溫度,且是唯一的暖意,柔軟的指腹在星河的脈上輕輕地滑動,那點熱似乎能透到心裏去。

很安靜,仿佛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小道士沒有說話,星河偷看了他兩眼,見他神色端莊,一身灰藍色寬綽道袍,頭上戴著竹簡狀盤雲紋的純陽巾,方正儒雅,倒果然有幾分飄然風逸小仙童的樣子。

外間吱呀一聲,馮老爺子提著半壺酒回來:“不要做飯了,這裏有一包肉,些許小菜。”他不知家裏有人,進門便吩咐。

楊老太太忙趕出去:“我把小道長請了來給星河兒再看看,晚上留飯,快把酒肉收起來。”

馮老爺子在外吃喝了一陣,已經有幾分醉意,聞言忙把酒菜塞給老婆子:“罪過罪過,那你快收了,明兒再吃吧。”

星河知道外公應該很快會過來,便輕輕地咳嗽了聲,正要問“怎麽樣”,李絕緩緩地收了手。

“姐姐的身子應無大礙了,”他略一點頭:“就是有些虛,得補一補。”

星河不是很懂:“虛?”

李絕看著她懵懵懂懂的眼神,忽然說道:“那高公子不是送了些補品過來麽?為什麽沒服用?”

星河一驚,眼神變得驚慌而惱怒。

李絕對上她惱羞的眼神,心中微動,便又說:“我是今日……聽一些閑雜人等議論說的,說什麽高家的太太也來過?”

星河本以為他又是提的呂祖殿的事,突然聽見補充了這句,心才稍稍地安了些。

正這會兒老爺子掀開簾子進來:“小道長。”

他剛才在外頭特意漱口,洗了臉才敢進來,但仍是一股酒氣撲面而來。

一進門看到李絕在座,忙先拱手作揖。

李絕心裏不快,這屋內本是有一點天然的香氣似的,不知是那臘梅、還是她身上的淡香,但他確信不僅僅是花香,其中是暗帶些奇異的乳香。就仿佛他先前嘗過的乳酪的滋味。他喜歡的很。

如今被馮老爺子一沖,氣息變得渾濁,也將那原先的香氣沖淡了。

刻意地將呼吸調緩,李絕起身:“不必多禮。”

星河把袖子往下扯落,又去取了一件厚些的夾襖穿上:“外公陪著小道長,我去廚下看看平兒。”

平兒很不需要別人幫忙,何況星河大病初愈,她把星河趕了出來:“很快就好了,都是素的,容易做。”

說著悄悄地叮囑:“姑娘倒是別放老爺子單獨跟小道長說話,他喝醉了,小心又說些不中聽的。”

星河也擔心這個,忙走出來,正老太太才燒開了水,泡好了一壺茶,星河上前接過:“外婆,您別忙了,我來就行。”

堂屋之中,老爺子跟李絕已經在方桌旁落座,老太太進內,坐在馮老爺子下手,星河取了幾個粗陶的杯子,給斟了茶,第一杯先端給了小道士。

李絕垂眸掃過去,褐色的粗陶跟她青蔥的玉指相映成趣,越見粗陶粗糙的憨拙,玉指精致的動人。

他伸手去接,手指卻在不經意間相碰。

星河的手差點抖了起來,擡眸看向小道士,卻見他的臉上帶著幾分真摯的笑:“多謝姐姐。”好像並沒有發現手指碰觸的事。

她松了口氣,心裏又罵了自己一句,為什麽總是胡思亂想,何況這小道士看著醫術頗為高明的,他既然能給自己看病,自然也會給別人看病,這種事經歷的多了。

當下不動聲色地將茶又奉給老爺子給外婆。

不料老太太見桌上空空的,只有一盤落花生,因下午給小道士吃了一陣,孤零零地沒剩下幾個。

她心裏過意不去:“對了星河兒,先前平兒說你問起過給呂祖爺爺上供的橘子,怕你想吃,特買了幾個還擱在廚下呢,你去拿來給小道長吃吧?”

星河一怔,那天從小羅浮山回來的路上她確實問過平兒橘子甜不甜,那是因為看到李絕吃的那麽甘甜的樣子,鬼使神差問的一句,並沒有就想吃的。

不過倒是歪打正著,急忙去廚下找。

平兒正忙著盛菜,見她拿橘子裝盤,隨口道:“姑娘,那個……”

還沒說完,星河已經端著盤子走了出去。平兒想了想,搖頭一笑,沒有再說什麽。

小道士確實地喜歡吃橘子,堂屋之中散發著一股柑橘的清新氣息,星河見他喉頭亂動地吞吃,心裏倒是安定了,掩口一笑。

馮老爺子果然是有些醉了,喝了半杯茶,說起韋大戶家做法事,對楊老太太道:“下午我去看了,真是體面氣派!他家老爺子去了一年了,又請了若幹和尚,道士,據說要做六天六夜的道場呢。不過……呂祖殿的那些道長裏,數小道長生得最體面了。那些跟我一起圍觀的人,都說那韋家老爺子有福,是小仙長下降呢。什麽時候若是我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