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池塘

荷花池所建處離正殿不遠,沿著曲折長廊往東而行,便見汩汩水流從廊基下的涵洞處流出,轉過了斜攔,就到了被崚嶒白石圍著的荷花池。

這個季節的荷花早已過了花期,荷塘裏擠擠挨挨的不再是盛開的簇簇粉似霞的荷花,亦不再是墨綠鮮嫩的荷葉,卻是花凋香渺枝零飄落,宛如殘缺的軀體。

帶路的下人將她帶到地方後就不再管她,匆匆按原路折返回去復命了。

正殿裏,寧王剛換好衣服,見那下人回來,就召他近前問話。

“她可有按吩咐做事?”

“這……”那下人想到她站在蘿薜倒垂的涼亭上,面向著一池殘荷呆怔著不動的模樣,一時間不知該如何答。

寧王啪的下將茶蓋闔上:“有還是沒有,你是不會答?”

下人就忙回沒有。

“她不做事,那在做什麽?”

“奴才離開的時候,她還正對著池面站那歇著。”

畫面在人腦中浮起的時候,桌面同時響起了茶杯翻倒的磕碰聲響。裏面的茶水茶葉都淌了出來,直接洇濕了桌前人半截錦袖。

王公公來不及驚呼,就見他九爺人已從椅座起身,疾步朝殿外走去,行動間帶動的袍擺翻飛。

怕事有不妥,王公公也忙讓那下人多叫些人跟上。

就在寧王剛離開不一會,曹興朝打外頭過來了,見殿內就王公公一人在躬身拾掇著桌子,就奇怪的問九爺人呢。

“去荷花池那邊了。”

“荷花池?哦,九爺大概又去喂魚了罷。”

曹興朝恍然道。他這些年從各地弄來的昂貴的錦鯉,九爺也喜愛的緊,偶爾心情好時,便會過去喂喂。

“成,那我也過去看看,正好也有事與九爺相商。”

王公公還沒來得及說不是去喂魚,對方已經自顧自說完,轉身就急匆匆的離開了。

午後的長風吹起了涼亭上倒垂的蘿薜,吹皺了荷花池本來平靜的水面,也刮的那坐在涼亭延伸處石階的細瘦人影,被額前散亂打來的發絲迷濛了雙眸。

她把手裏網兜朝水裏探去,宛如被附身了般,又撈起一條色澤華麗的錦鯉。此時此刻她如心智被蒙了塵,一股濃重的怨意從心底深處翻卷而出,沖擊著她的神志,動搖著她的魂魄。

她不甘,她怨責,她恨毒。

憑什麽,憑什麽偏選擇了她穿越?憑什麽她要異世他鄉忍受孤獨淒苦,憑什麽她要活的萬般艱難?憑什麽她要聽人呼來喝去,憑什麽她要受人欺淩虐待?更憑什麽她要遭受不當人的待遇,受這些不公平的待遇!她做錯了什麽,憑什麽這些災難都要降臨到她的一個人身上。

明明她沒有做錯事,明明她心懷善念,待人以誠,明明她那麽努力的在生活。所以憑什麽呢,憑什麽她要受這些無妄之災。

她把網兜裏掙紮跳動的魚擱在了石階上。

看啊,憑什麽連條魚都可以活的自由自在,都可以有個家,憑什麽她卻獨身在這吃人的異世苟活,如同喪家之犬。

她看著石階上的那些魚在翻滾,掙紮,喘息,似也在哀求。漸漸的她捂住了臉,又笑又哭。憑什麽呢,憑什麽她變成了陰暗的蛆蟲,要去嫉妒自在隨心的生物。

這一刻她心口好似是想呐喊,又像是想撕扯。

這還是她嗎,多麽猙獰醜陋。

在離涼亭有一段距離的長廊處,無聲立著一行人。

為首那人宛如被定住了般,帶著莫名情緒的眸光一直凝睇著遠處。他看她捂臉抽泣,看她似有崩潰的捧了石階上的魚,慌張而發抖的將它們重新放回水裏,看她如犯了大錯一般痛苦無助,看她蠕動著唇瓣,不知是不是在無聲道著歉。

他怔怔的看著,心口不知為何,莫名有了悶意。

曹興朝這時從後頭趕來,見九爺停在那不動,不免有些奇怪的順著他目光望了過去。這一眼,可活生生將他氣個半死。

他當即擼了袖子就怒氣沖沖的沖向了涼亭方向。

該死的賤婢,竟敢玩弄他的魚!

要知道他這些魚都可價值不菲,一條上千兩至上萬兩銀子不等,有的還有價無市。當時弄來這些魚,他也費了不小的心血,此刻見人糟蹋擺弄,焉能不氣血上湧?

“興朝!”

直待曹興朝從旁側大步走過去好一會,寧王方反應過來,疾步追過去的時候,亦大聲出口欲叫住他。

哪想得對方正在氣頭上,為那上萬兩銀子的魚心疼的要死,哪裏還顧得上其他。幾乎快步沖到涼亭石階下,一腳踹向了她。

“賤婢,誰讓你動魚了!”

石階本就朝下延伸至水下,他踢的力道正朝下,她幾乎沒有任何反抗能力的直接滾落下去。身子一落入水中,就沒有絲毫掙紮的往水下裏沉。

曹興朝也被這變故驚了下,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從腰後猛傳一陣狠力,徑自將他同踹入了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