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隔世(第2/2頁)

直待他見她動了下眼皮,眨了眨眼,他剛剛那會莫名窒頓的呼吸,方又重新通暢了起來。

“既沒事,在這裝什麽死!給我快起來。”

他惡聲惡氣,居高臨下的盯著她,有種說不出的怒火。

時文修沒有動,睜著的雙眸始終舍不得離開浩瀚夜幕裏,點綴其上的無盡繁星。那麽多星星,她數了又數,找了又找,卻至多只找到了三星連珠,未曾看到有七星連珠,或九星連珠。

見她沒有絲毫反應,無聲無息的仰躺在那,他有些摸不住剛才那瞬看她眨眼是不是錯覺,遂俯身伸手探在她鼻間試了試,感受到有微弱的氣流出入,這方低低咒罵了聲。

“你再給我裝死,信不信我……”

話戛然而止,他幾乎是同一時間蹲了身,伸出手將她的頭往側邊輕推過去,而後就看到了片染了暗紅色的泥土與草葉。

曹興朝見九爺將她抱起,唯恐她一身泥跟血的弄臟了九爺衣服,遂忙上前要接過人。

“九爺,還是讓我來吧。”

寧王沒有理會,目色不明的看向了自她手指間滑落地上的小籃子。竹篾編織的小籃子一半翻扣在地上,裏面熟透個大的枇杷果滾落了出來,散落一地,在紗燈的映照下發出橘黃色的光澤。

俊眸微闔,他吩咐下人過來擡走她,隨手撣了下衣服。

“興朝,拿我名帖,去宮裏頭請個禦醫。”

曹興朝擡頭看看天:“都這個時辰了……”

“宮裏頭還沒落鑰。”寧王往回走,語氣帶出些煩躁,“就說我碰著頭了,讓禦醫過來看看。”

時文修這回靜養了兩個多月,等頭上的傷大好了,這年的夏日都快過去了。

不知是不是因著工傷的緣故,這回養傷時候的待遇好了不少,補身的湯湯水水每日都未曾間斷,三餐的夥食肉眼可見的提升了好大一個档次。傷勢大好後,她人竟能比之前稍稍長了些肉。

靜養的時候算是安逸,就是那王公公嘈聒了些。

只要他一有時間,就沒少在她耳邊念叨,說她命大,得虧是在夏日裏,方能挺過那麽長時間。又說要是在那數九寒天的冷冬,不消那麽一會,就能直接將她就給凍成了冰坨子。

他還非常形象的與她細述了凍成冰坨子的人是什麽樣,從頭發絲到腳板底,都一一描述的詳盡。說完,他又數落她那天直挺挺躺那不對,說應使勁往外爬一爬啊,好歹爬出那灌木叢去,讓路過的人見到個影,別那麽一聲不響的在那等死著。

時文修多數時候就那麽聽著,等他說完離開便是。

只是偶爾也有被絮叨煩的時候,便蠕動嘴唇做出口型‘我知了’,哄那王公公高興的離開,她這也清凈了。

傷勢一好,她便又被喚去正殿伺候了。

也不會安排她做多重的活,總歸是掃地,研磨,伺候穿衣,洗漱之類的,活算輕松,不過少不了些許刁難便是。

這日,在晌午無事時,她挨著墻根坐著看景曬太陽。

沒過多時,有個下人朝她這邊過來,悄聲挨著墻根的方向停下。

“姑娘,奴才是主子爺安插進來的人。”

她本並不在意何人過來,又何人說話,可卻如何沒料到,來人竟開門見山的說了這麽一句。

單單一句話,讓人恍如隔世。

她正眺望遠處的眸光晃了神,思緒浮浮沉沉,啟開了那些塵封的過往,遊移在那些她自以為忘卻的往事中。

原來她沒忘啊,他單單一句,又好似讓她記起那刀子捅穿心肺般的感覺。每每記起,她都覺得當時能挺過去活過一命,都多虧了心底那泠泠切切的寒,壓過了身上那密密麻麻的痛。

“主子爺令奴才看護好您。您這若有何需要,隨時可吩咐奴才去辦。”

他又迅速壓低聲說著,語氣十分懇切。

時文修從遠處景物中緩慢落了目光,轉向了說話那人。

是個生臉,在這之前,從未見過。

在這之後,也沒有再見面的需要。

苦難是不需要復習,可不代表忘卻,忘卻了教訓,就代表著她所遭受的苦難毫無意義。

她對他伸出了手掌,指尖落在上面,一字一字的劃著——太陽落山前,給你逃命的時間。

那人面色一變,就要再勸:“姑娘,主子爺他……”

時文修已不聽他解釋,扶著墻身起來,就慢著腳步離開。

見遠處有人注意到這裏,那下人不敢停留,只能趕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