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細作
時文修送食盒的時候遇見了劉老漢,就與他笑著打了聲招呼。
“劉老伯,早啊。”
“是小時啊,又來給主子爺送食盒了?”
她擡了紅漆食盒語氣輕快:“是啊,這是我分內工作呢。說來我這次次來的都不湊巧,沒趕上您砍完柴回來,這般算來,距離上回見面,得有大半年了吧。”
劉老漢幹癟的嘴唇拉出笑:“是啊,好些時日未見了。”
他慈祥的笑著,渾濁的眼睛裏卻透著不易察覺的精明,細微的在她跟食盒間打量。
今個是他特意在這等她的。
先前他怕他們二人過往從密讓旁人看出端倪,所以每次他都與她來的時間錯過,等她人離開了,他再若無其事的回到夥房,趁機從夾層取了密信。
可今個這回不同了,九爺懷疑她的忠心。
他必須當面對她下達命令,以期試探她到底背沒背主。
“劉老伯,您歲數也大了,砍柴的時候千萬要注意些,莫扭傷了身體。”
“省得的。”
說話的同時,他布滿褶皺的前額下,那雙渾濁的眼睛慢慢觀察著周邊的環境,見有人路過他還頗為慈祥的打著招呼。
時文修並未察覺他的異樣,看他瘦巴巴的身架上馱著一大捆柴火,巨大的重量壓的他身體愈發佝僂,不免覺得他有些可憐,就道:“劉老伯,您且在這等會,待我送完了食盒回來,幫您將柴火搬過去。”
“食盒不急著送。”
他微弱沙啞的話讓她一愣,回頭有些錯愕的看向他。
劉老漢依舊是那副憨厚模樣,說話也是笑著,若是旁處的人遠遠見了,還當他是在閑聊。
“下次作戰的布局圖,三日後,你弄一份送這。”
他飽經風霜的面容依舊慈祥,可看向她的目光卻閃爍著精光,幹癟的嘴唇一張一合,依舊說著讓她既不解又驚悚的話:“若布局圖不好得手,那與朝臣來往的信件,你務必弄到手。”
說完,他又恢復了從前那般笑呵呵說話的模樣:“不用你幫忙卸柴火,我自己能卸。你快去將主子爺食盒送去吧,莫耽誤了。”
她看著他那張熟悉的慈祥面龐,後背慢慢爬上了寒意。
在他憨厚的催促聲中,她牙關打著顫,一寸寸打他漁網紋似的臉膛上收回了目光,捧著食盒,幾乎是膝蓋僵直的沖進了夥房。
倉促擱下了食盒,她四肢顫抖的奔離此地。
劉老伯他,有問題!
回去的一路,她雙腿膝蓋止不住的發抖,手心後背全是粘膩的冷汗。只要一想到剛發生的詭異那幕,她就呼吸艱難,心臟狂跳的幾欲炸開。
怎麽可能,怎麽會這樣?
明明是一路走來的袍澤啊!
她曾與他行過軍、吃過飯、開過玩笑、也嘮過家常,平日裏看著再親切和藹不過的一個老人,怎麽一夜之間竟變得面目全非。
她猛地搖頭,卻又頓然僵住,面無血色。她覺得像做夢,又覺得自己像是發了癔症,還是不敢相信自己剛經歷了什麽。
他竟會問她要作戰布局圖!
要主子爺與朝臣交涉的密信!
她倒抽口氣,手心死攥著胸口衣襟。
這是……叛國罪!
他是,奸細。是奸細。
她感覺胃部如石頭般堅硬,忍不住俯身劇烈喘息,腦中一片空白。
有巡邏路過的士卒見她長久的佝僂身體捂胸顫抖,艱難呼氣,臉色白的不成樣子,一副搖搖欲墜不堪重荷的模樣,不由相互看看,有些遲疑著要不要稟告上官。
正在遲疑之際,卻見她顫栗著寸寸直了身,雙手攥的指節泛白,而後深一腳淺一腳的朝軍帳的方向走去。
見她沒事,巡邏的士卒就不再管她了。
時文修在軍帳前停了步。
“魯首領,我有要事,要稟主子爺。”
她手指摳進肉裏,咬牙說出的話,卻毫不遲疑。
此事涉及軍情,她做不了主,更不能遮瞞。
她只能將此迅速報給主子爺,由他來決斷。
若劉老漢他……若他真是蒙兀那邊的奸細,那他多潛伏在暗處一日,對大魏對百姓都是一日的危害。
於情於理,她瞞不得。
禹王於昏暗中睜了眼。
“她有事稟?”
“是,瞧來似有要緊之事。”
想著她那沒了血色的臉龐,以及那難掩惶然的模樣,魯澤又補充了句,“不知是出了何事,瞧她似神態不穩,驚懼難安。”
帳內寂然片刻,禹王令聲:“讓她進。”
簾門揭起的那刹,外頭候著的人就擡腳進入。
第一步她似走的很重,第二步卻很快。帶了些遑急緊迫,又似帶著些驚慌失措,她眼帶微光眼角帶紅,貝齒緊咬著唇,幾乎奔似的到了他的跟前。
“主子爺……”
見到他時,行禮都忘了,好似見了主心骨的模樣,睜著烏瞳含著顫音期期艾艾喚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