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很少笑的人,一旦笑起來總是讓人驚訝。

沈恕清晰地看見郁松年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好像被他嚇到了,眼睛微微睜大,直直地回望他。

下意識地,沈恕收起了笑。

他其實看過自己笑起來的模樣,在其他人拍攝的照片裏,那張僵硬的笑臉。

連林志鈞都說,他笑得不好看。

沈恕收斂神情,克制地同郁松年說了聲晚安,便頭也不回地上了車。

說實話,沈恕覺得有些丟人。不管是這突如其來的擁抱,還是最後沒有忍住的笑,理性被短暫拋棄,回籠後便帶來後悔。

沈恕看到郁松年仍站在路邊,望著他車的方向,便踩下油門,疾馳而去。

路上他給林志鈞打了電話,約對方出來喝酒。

他朋友少,清楚他對郁松年感覺的更少。他需要一個參謀,給他出點意見。

他們在常見的一個清吧碰面,女歌手在舞台上慵懶輕吟,閑客三兩個分散而坐。

林志鈞與他是高中同班,大學同校,這個酒吧還是他們大學那會經常來的,離郁松年公寓不遠的街上。

林志鈞來之前,沈恕正對著墻上的畫發呆。

他沒什麽藝術細胞,審美更是災難。所以除了定制的西裝,他很少穿其他的衣服。

同樣災難的,是他的感情史。

與糟糕的審美相同,他看人的眼光也很差。這是林志鈞說的,甚至說出他找的人都不怎麽樣,還不如郁松年這種話。

林志鈞推門而入,沈恕看見他今日穿了件撞色衛衣,短褲搭配運動襪,瞧著比清吧裏真正的大學生還要像學生。

只是眼前的林大學生略gay。

“你吃錯藥了?”沈恕打量他的穿著,林志鈞的打扮過於反常。

對方一屁股坐下,拿出煙剛遞到嘴邊,又停了下來,煩躁地揉了下頭發。

這時候沈恕才發現,林志鈞竟然頭發也染了色。

他基本猜到林志鈞是吃錯什麽藥了。

只聽林志鈞嘆氣道:“最近有個喜歡的人,也是我們學校的,還沒畢業,是博士生。”

“追到了嗎?”沈恕問。

林志鈞好像有些難以啟齒,臉頰緋紅,小聲地說:“沒追呢。”

沈恕:“她不喜歡年紀比她大的?”

林志鈞低落道:“他不喜歡男人。”

沈恕了然道:“是同?”

林志鈞聲音壓得更低了:“不……他是異性戀,所以不喜歡男人。”

這個信息量讓沈恕消化了一會,大腦處理好後,才緩慢給出回應:“也不是不可能,雖然你從來沒跟男人交往過。”

林志鈞倒在沙發上:“我怎麽知道舞台上好看的女主角,也有可能是男生扮的。我還倒黴地對他一見鐘情了,結果他是個異性戀!”

“你這是見色起意。”沈恕拒絕了酒保幫忙倒酒的動作,主動給兩個空杯倒上酒。

林志鈞不甘示弱道:“你當初不也是對郁松年一見鐘情,見色起意。”

他本以為沈恕會承認,因為沈恕其實是個很不屑說謊的人。

哪知道沈恕卻說:“不是一見鐘情。”

確實沒有一見鐘情,他是很晚才發現,原來他很在意郁松年。

郁松年小他三歲,他上高三時,郁松年才高一。

兩個年級的教學樓在正對面,不那麽遠,亦不太近。

從他的班級到郁松年那,走過去需要下四層樓梯,走過兩百米的長廊,再上四樓,而目光卻只需一秒。

發現能從窗口位置看到郁松年的時候,是在一個傍晚。

班級裏人都下課離開,他還留在教室,查看試卷上的錯題。他對自己要求嚴格,未來亦規劃得很清晰。

要上本地的重本院校,順利畢業後便會進入自家公司做事。

沈老爺子愛面子,兒子不成器,對孫子的要求自然變高。他自幼在爺爺的嚴格管教下長大,性子沉悶,不愛玩樂。

而對郁松年的觀察,是他花費了最多時間,也是做過最沒意義的事情。

傍晚的雲霞將郁松年的白色校服染得微黃,男生放松地靠在窗口,和朋友說話。

對於郁松年很多朋友這件事,沈恕覺得唯一的好處,便是不必時時看到沈元出現在郁松年身邊。

而窗邊的郁松年,正伸手勾住朋友的脖子,玩鬧般收緊,男生放肆的笑容比晚霞要炫目。沈恕本能地收回目光,低下頭看著試卷。

他試圖認真將試卷上的每個字看進腦海,卻始終沒辦法專注學業。

只好懊惱地看向窗外,那個令他分心的罪魁禍首。

就像明知不該碰的點心,卻偏偏擺在他旁邊,香甜得讓他忍不住側目。

意志力與欲望的拉扯,猶豫掙紮多次,好在班上沒有其他人,不用看到他現在這幅蠢樣。

他終於放棄了,收起試卷,趴在窗子上看向對面。

就一會,他對自己說,就看一小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