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相宜(第2/4頁)

蘇曜一時不解,蹙眉看著她,沒說出話。

顧燕時緊張地伸手,柔荑攥在他的被子上:“我……我一直盼著你活下去的,這是真的。你不要為那些話生氣,你是……你是堂堂天子,與我置什麽氣呢?我只是圖一時口舌之快,我沒想讓你……”

蘇曜順著她的話想了半晌,才回想起她先前好似說過一句“我此時不盼著他死,就已仁至義盡了”。

是為這個?

他昏沉地打了個哈欠,咂嘴:“我沒生氣啊。盼我死的人多了,不怕多母妃一個。”

顧燕時惶然:“我沒……”

他又道:“對不住。”

顧燕時一滯。

“父皇的事,我委實不料母妃會這樣在意。”他說著,兀自嗤笑一聲,“這話我先前也說過。母妃依舊生氣……”

蘇曜頓一頓聲:“是我不好。”

語畢,他還想再說些什麽,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他沒想過她會這樣在意身後事,因為他自己就不在意。

眼下他還活著,在意他的人都沒有幾個,身後事又有什麽打緊?

可她真的害怕。

他不大懂,但是他不對。

顧燕時的眼淚隨著他的話停住,惶恐不安不覺間也消散大半。

她望著他,茫然不解。

與先帝“合葬”一事,他已與她道過一次歉。雖然聽來漫不經心,可她也沒想過他會再說一次。

她一時回不過神,他掩在被中的手伸出些許,輕輕地扯了一下她的袖口:“母妃恕罪。”

顧燕時猛地彈起來,連退開數步:“你別……別說這些了。”

她盯著他,因為他過分和軟的態度而驚慌失措:“都過去了……不打緊了,日後你我都不必再提……你不計較我那些話,我不計較你的玩笑,我們正可兩清。你好好養傷,別再……別再有什麽閃失了。”

她盡力說得平穩,嬌軟的聲音卻仍帶輕顫。

一番話說盡,她又抹了把眼淚,剛溢出來的淚珠沾到羽睫上,晶瑩剔透地掛著。

她又道:“我會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別因為我幾句話就……就傷了身子。”

她口吻認真,勸得十分誠懇,蘇曜的心思卻仍盤旋在她前面的話上。

她說,“兩清”。

她不生氣了,卻還是不打算回去了。

或許是近來過得真的很開心,又或許是覺得他不值得。

蘇曜深深地吸了口氣,垂眸,極低地“嗯”了一聲,算應了她的話,心裏卻覺得空了一塊兒。

他忽而發覺,小母妃的心並不似外表柔弱。

她在情急之時有過稀裏糊塗地妥協,有過迫不得已地委曲求全。但只消有余地,她就會變得很清醒,繼而將楚河漢界畫得分明。

所謂外柔內剛。

蘇曜薄唇微抿,將那口氣長舒出來,勉強撐起三分笑:“朕要再睡一會兒,母妃若沒別的事,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果然,她聽言立時頷首:“好,那陛下好生安養。”

既客氣,又幹脆,幹脆得近乎絕情。

他並不意外,心裏卻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蘇曜無聲地目送她出殿,顧燕時察覺他的目光,沒敢多看他。

她默不作聲地走出宣室殿,外面天已全黑,涼薄的月光照下來,寒涔涔的讓人難過。

她從前總覺得月色柔美,不懂古往今來的詩人為何總將明月與離別相思之苦相連,如今突然懂了一些。

月色真的很讓人難過。

顧燕時的眼眶又熱了一陣,她仰起頭,沒再讓自己哭。

平心而論,這份難過算是她自找的。她看出了他的愧疚與病中的虛弱,若她方才願意溫柔相待,他未必不肯照單全收,繼而自會再給她一份在她夢中纏繞不散的柔情蜜意。

如今這樣,是她自己不肯。

她貪戀他的好,但那終不值得她賭上性命。母親對她說過,女兒家總易生出癡心,可這天下的男兒,鮮有幾個會珍重這份癡心。

遇到不值得的人的時候,決絕地給自己幾日的難過,為的是今後的平順。

顧燕時望著月色,長長地吸了一口寒涼的空氣。

蘭月見她出殿,疾步迎上前:“姑娘。”她小心地望著她,聲音也放得極輕,“陛下……怎麽樣了?”

“沒什麽大礙。”顧燕時抿唇,露出幾分笑意,“我們回去吧。”

“……就這麽回去?”蘭月有些意外,“姑娘不再陪陪陛下了?”

“我陪他像什麽話。”顧燕時說著,已提步向前走去,“自我到舊宮開始,我是太妃,他是皇帝,我們不會再有太多交集了。”

蘭月聽得訝然,她突然覺得,她好像從來都不懂自家姑娘。

就連主君,都未見得多清楚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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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啊。”

寢殿裏,林城越窗而入,在墻邊抱臂一倚,口吻懶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