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殺意

蘇曜莫名也吸了口氣。

似有什麽東西在他心頭一觸,讓他心裏難受。

……開個玩笑而已,有什麽好難受的。

他自覺別扭,暗自咂一咂嘴,抑制住這份古怪,氣定神閑地又道:“現下國庫空虛,不宜大動幹戈。但母妃待朕好一點,或許朕一高興,就下旨給母妃另修陵寢了。”

顧燕時湧至眼眶的淚水被這句話鎮住,她緊張地看向他:“我……待你不好嗎?”

說完她便想起來,他曾抱怨她對他太兇。

她不禁擰起眉頭,咬著唇,委屈地想那都是被他氣的。

可轉念又覺得,兇也確實是兇了。

蘇曜側眸,見她邊用手背抹了下濕漉漉的眼睛,邊重重點頭:“好!”

怎麽就這麽好騙。

蘇曜嘖了嘖,起身往外走:“徐同是貴妃的親爹,朕要去見見貴妃,母妃同去嗎?”

若放在平常,顧燕時自巴不得離他的嬪妃遠一些。

現在卻不假思索地站起身:“去的!”

她要抓住一切機會討好他。

不然……萬一朝臣們明日就說服他讓她殉葬怎麽辦?

他若今日能下旨給她修陵,她便是明日被賜死,也可以停靈到陵墓修好再入葬。

若不然,她可能真的會被塞進帝陵。

蘇曜走出紫宸殿,便一路往北行去。他揮退了宮人,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豎著耳朵靜聽某只鵪鶉在身後走得趔趔趄趄。

安靜之中,偶爾還能覓得那麽兩許抽噎,該是因為她一味地在想合葬的事情,一細想就難過了。

他聽到她抽噎就繃不住地想笑,終於行至貴妃所住的辰景宮門口時,他斂住笑意,淡然轉身:“母妃若在貴妃面前哭,事情只怕會更不好看。”

顧燕時神情一僵,淚意強忍在眼睛裏:“我沒哭。”

蘇曜挑眉,定睛看她,她確是沒哭,沒讓眼淚流出來。

也就是說,她這樣抽抽噎噎地忍了一路。

好可憐喔……

他面上滿意的笑容一轉而過,回過身,步入辰景宮宮門。

辰景宮的正殿前並不像宮中的大多殿閣一樣,有方寬闊的廣場。因為貴妃很喜歡侍弄草木,先帝孝期一過,她便讓人將地磚都起了,鋪上泥土,改成了一大片花園。

花園中的小路以雨花石鋪成,據說每一塊都是貴妃親自挑選。

小路蜿蜒,不似廣場,能讓人一眼從宮門處望及正殿。是以二人直行至離殿門不遠的時候,殿門處候命的宦侍才驚覺聖駕來了,忙不叠地竄進殿去稟奏:“夫人……陛下來了。”

貴妃剛染好指甲。她坐在茶榻邊,十個蔥白修長的手指張開,伸得筆直。

聞得稟奏,她皺了皺眉:“偏這會兒來,真會挑時候。”

那宦官又道:“同來的還有靜太妃……”

貴妃黛眉微微一挑,立起身,迎向殿門處。

臨近外殿殿門時,二人正好邁進門檻,貴妃向側旁一退,福身見禮:“陛下聖安、靜母妃安。”

“進來說話。”蘇曜隨口。

貴妃輕應了聲諾,旋即不動聲色地垂眸。

——指甲尚未晾幹,她見禮間交疊的雙手疊得很虛。然而此事一看,顏色還是讓衣袖刮得花了。

她不禁皺眉,大有幾分煩躁。入殿後請蘇曜與顧燕時坐了茶榻,她自己就行去銅盆邊,著人倒了熱水,洗起了指甲。

顧燕時與貴妃並不相熟,只看她臉色不好,小心地掃了眼蘇曜的神情。

蘇曜一副見慣不怪的模樣,直言問她:“你近來跟家裏可有往來?”

“家裏?”貴妃邊洗手邊回話,“有啊,臣妾的六妹妹前幾日生辰,臣妾請她入宮說了半晌的話,還備了生辰禮給她,怎麽了?”

蘇曜一沉:“可有提及靜太妃的事?”

貴妃神色微滯,轉過臉盯了他半晌,才敢信他所指的真是“他和靜太妃的事”。

她不禁面露訝色:“陛下,臣妾的六妹才七歲,臣妾豈能跟她提這些閑言碎語?”

語畢,她擦幹了手,行向茶榻,自有宮女在一旁添了張繡墩。

貴妃施施然坐下,看看蘇曜,又看看顧燕時:“出什麽事了?”

蘇曜輕笑:“你那個爹,參了靜太妃一本,說靜太妃穢亂宮闈,要朕賜靜太妃殉了父皇。”

他說得開誠布公,顧燕時靜靜擡眸,打量貴妃的神色。

貴妃啞了啞,繼而擺手屏退了宮人,待聽到殿門關合的聲響,她才壓音問:“陛下……可準奏了?”

蘇曜挑眉:“若是準奏,朕還敢帶靜太妃來見你?”

貴妃松了口氣,靜神想了想,臉色冷淡下去:“臣妾的父親就這麽點本事。陛下若是來問臣妾該怎麽辦,臣妾覺得不如尋個由頭革了官職,別讓他入朝了。臣妾家裏左右都還有爵位,也不求他非在朝中為官。”

她的語氣抑揚頓挫,含著分明的怨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