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兔兔(第2/3頁)
像幹鍋、冷吃之流,樂趣之一就是從一堆紅艷艷的配料中扒拉肉吃。
所以剛一上桌,余渝就啊了聲,“這麽少啊。”
這肯定不夠辣麽,不過癮呀。
廖初也不說話,就往他屁股上瞥了眼。
前天才做過,這是好全了?
余渝:“……”
李老爺子還特意要了一壺“鄉愁”。
有人愛茶,自然也有人愛酒。
如今的鄉愁,便是有茶也有酒。
他從盤子裏夾了塊冷吃兔肉,慢慢咀嚼。
入口微甜,又帶著點兒鹹,緊接著,就是烈火一般猛烈燃燒的辣。
啊,多熟悉的味道呀,這絕對用的是川地椒類,不然不會有這樣的厚重感和勁頭兒。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同樣的,也養一方物件。
不然,也就不會有“橘生淮南為橘,生淮北則為枳”一說了。
年輕時來北方上學,臨走前,爸媽曾給他裝了一瓶土。
“這樣就不算遠離故土啦。”
當時的他還年輕,滿腔熱血,躁動著,翻滾著,像一只籠子裏關不住的鳥,做夢都想去外面的天上翺翔。
聽了這話,還有些不耐煩。
“這麽沉,媽,我不想帶。”
好端端的,裝這麽一瓶子土幹嘛?
蠢不拉幾的。
媽媽還想堅持,當爹的卻嘆了口氣,“娃娃不想帶,就隨他嘛。”
媽媽愣了愣,慢吞吞把土瓶拿了回來。
當時的少年,並沒讀懂這裏面蘊含的情緒,只是高興起來,又美滋滋數著開學的日子。
哼,這個鬼地方,他從小看到大,早就膩味了!
我要趕緊離開這兒。
八月底的那天,他頂著大太陽,拒絕了家人相送,一個人踏上北上的列車。
這一去,就是一輩子。
可能他當時也不知道,這塊南方的浮萍,竟就此紮根於北地。
再回南時,已然帶了幾分陌生。
思及此處,李老爺子又夾了塊幹鍋兔肉,砸吧著,嚼著,那些甜美的肉汁一點點滲出來。
像小溪,像流水,在口腔中匯成一汪。
咽下去後,李老爺子給自己倒了杯鄉愁。
對面伸過來一只酒杯。
他掀了掀眼皮,宋大爺又往前懟了懟,“倒點兒麽。”
一個人喝悶酒,簡直是世上最悲苦的事情。
李老爺子哼哼兩聲,“就知道蹭酒喝。”
雖是這麽說,到底給他倒了杯。
兩只老手輕輕碰了下,淡灰色的酒液往上跳了下,又乖乖落回去,濺起一圈圈漣漪。
些微苦澀中,夾著一點鹹,還有稍縱即逝的甜……
說實在的,真不算好喝。
可偏偏就是那縷甜,像極了漫長冬日午後暖融融的陽光,叫人舍不開,放不下,魂牽夢縈。
李老爺子緩緩吐了口氣,目光掠過喧雜的人群,好像一直穿透門窗,一直往西南,直直地,落到故鄉去了似的。
後來他在清江市落了腳,有了體面的工作,裏裏外外,都會被人尊稱一句“李老師”。
他滿足,他意氣風發,他豪情萬丈,覺得全世界都在腳下,一切艱難險阻全部粉碎。
過年回老家,他帶了好多精美而昂貴的禮物,坐下去,看著曾對自己耳提面命的長輩們換了態度,幾乎帶了點兒小心翼翼……心中真是說不出的滿足。
我長大了,那些曾經對我說教的人,也在努力征求我的意見……
“爸,媽,”他興致勃勃道,“跟我走吧,我給你們養老,這兒又小又破,沒什麽可留戀的。”、
他們住的地方是個老小區,四面全是蜿蜒的山丘,短短一條路,也要七繞八拐的。
一旦下雨,幾個路口就成了泥窪子,稍不留神就摔個大跟頭。
他從小到大的噩夢中,十有八九都跟那些泥窪子有關。
他本以為父母會高高興興跟他走,去繁華的大城市,可萬萬沒想到,兩位老人想也不想就搖頭。
“不走,我們不走。”
“為什麽呀?”
他不理解,“這裏有什麽好!”
“再不好,也是我們的根啊。”
他們在這裏出生,在這裏長大,一草一木都是熟悉的樣子。
舉目四望,全是熟悉的人物,就連地上一塊不起眼的泥巴,也是幾十年的老朋友了。
可去到大城市呢?
他們算什麽?
什麽都不是。
他們是這片泥地上土生土長的大樹,體內流動的是這裏的水土,離開就會枯萎。
根須紮得太深了,拔不動。
若硬要挪走,就死了。
“知道你在外面好好的,我們就放心了。”
曾經滿頭烏發的女人,也染了銀霜,說這話的時候,笑容十分滿足。
她一手養大的孩子,有了出息,還記得他們。
她高興。
臨走前,年輕的李老爺子主動問道:“媽,以前你幫我裝的那瓶土……還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