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長壽面

夏日的天,孩子的臉,說變就變,早起還是晴空萬裏,中午就陰沉沉的起來。

等到下午四五點鐘時,幹脆下起牛毛細雨。

不過這雨來得緩,細細密密輕紗一般,溫柔好似江南女子,也不惱人。

放眼望去,天地間好像都掛了紗帳,微風吹來,那紗帳便都飄飄蕩蕩地傾斜了。

饒是肚子裏沒有幾滴墨水的人見了,也不自覺放慢腳步,暗自說一句:

臥槽。

還他娘的挺好看。

待到傍晚時分,華燈初上,街上的草木已經全被細雨沖刷一遍,紅的更艷,翠的更濃,宛如濃墨重彩的畫卷。

地面濕漉漉一片,被街上亮起的昏黃的燈光一映,立刻暈出大小不一的朦朧光圈。

這雨依舊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倒也不好進行什麽戶外活動。

夕陽紅組合兩個老爺子早早到了廖記餐館,揉著陰雨天隱隱作痛的老胳膊老腿兒,又要酒喝。

“有酒無肴,不美不美,”宋大爺顯然是個講究人,倒背著手往櫃台前一站,熟門熟路地點單,“醬牛肉帶筋頭的切二兩,鹵豬耳朵來一個,切細絲。哈,今天還有無骨鴨掌?沒嘗過,來一碟!”

李老爺子在後面接道:“再要一個五香豆腐幹,水煮毛豆。”

宋老頭點頭,“不錯不錯,就這麽著吧!”

說完,轉身走回座位,可走了幾步,卻又走回來,“牛尾巴來一條!”

那玩意兒燉得稀爛,一節一節嘬著吃最帶勁。尤其是骨頭縫裏那些細碎的筋肉……

再配一口小酒呦,滋溜,嘿嘿,妥了妥了!

天還早呢,先來點開胃佳肴,再吃晚飯不遲。

“呦,兩位老哥哥,今兒來得早。”門鈴一聲響,趙阿姨也打著傘從隔壁進來了,手裏還抱著一個竹編的小竹籃,裏面放著些毛線什麽的。

她最近又迷上了鉤織,一口氣買了許多本編織教材,聽說還報了網絡教學班。

這會兒下雨,店裏沒什麽客人,她就讓工作人員看店,自己到隔壁餐館來玩。

怎麽說呢?她總覺得廖記餐館跟別的地方不一樣。

年輕的老板人看著冷淡,話也不多,可舉手投足都有股濃濃的人情味兒。

果果吧嗒吧嗒跑過來,好奇地盯著趙阿姨的竹籃,“阿姨,你又要織圍巾嗎?”

趙阿姨卯足勁頭學了半個月,接了拆,拆了織,戰況十分慘烈。

一直到前天,才聽她很驕傲地說,織了一條圍巾。

但具體圍巾什麽樣?誰也沒見過。

趙阿姨摸了摸果果的小肉臉,野心勃勃,“阿姨要織好看的毛衣!”

此言一出,眾人下意識低頭看自己穿的短袖。

這才八月份吧?

“你們懂什麽?”趙阿姨有模有樣地拿起毛線在針上繞了幾圈,“織毛衣可費功夫了,夏天開始,冬天正好穿。”

在坐一群大男人一聽,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果果一臉崇拜,“阿姨好厲害哦。”

廖初把兩位老爺子點的菜送上來,七、八個小碟子,占了大半張桌,看上去頗有幾分壯觀。

兩個老頭對視一眼,都很有默契的將手伸向裝有無骨鴨掌的碟子。

廖老板的手藝自然信得過,但誰會嫌驚喜多呢?

宋大爺夾起一只,就見那鴨掌又肥又厚,在燈下顫微微泛著光。

紅棕色的濃郁鹵汁順著鴨掌的紋理緩緩流動,叫它身上的色彩,仿佛都活過來了似的。

鴨掌裏的骨頭都已經拆掉,透過斷口處,能看見裏面半透明的筋肉,隨著持筷人的動作一抖一抖的。

廖初做菜從不吝嗇火力,這鴨掌自然也極為軟爛。

兩個老頭兒只那麽一抿,就嘬下來一大口肉。

火候夠了,但肉卻不碎也不散,鴨掌肉特有的筋道彈牙發揮得淋漓盡致。合著裏面的筋脈,很有點傳統剛柔並濟的意味。

還有那麽大一塊掌中寶呢!

沒得說,自然得配口好酒。

宋大爺咯吱咯吱嚼了幾下,口腔的每一個角落都被濃郁的鹹香占據,已經是美得眼睛都看不見了。

舒服!

也不知這秘方怎麽配出來的,跟外頭賣的鹵味都不一個樣。

就好像一首曲子似的,它有章節有層次呀!

一入口,頭一個就是香,可這香並不單薄,再嚼幾下,隨著纖維碎裂,竟又不知從哪兒冒出一抹幽幽的鮮甜,打著圈的往你腦門裏鉆。

種種好味道不斷堆疊,恰似曲譜裏的高潮片段。

咽下去時就以為該戛然而止了,可唇齒間留下的余香,仍叫人回味無窮。

等兩個老頭小桌上的菜吃到一半的時候,那邊揚言要織毛衣的趙阿姨,卻不知什麽時候跟果果玩起了翻花繩。

小朋友第一次接觸這種遊戲,十分投入,連腦袋上炸起的呆毛都在用力詮釋何謂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