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觸到逆鱗

裴如晝愣了一下,跟著對方走到了殿裏。

扶尋宮沒有刷朱漆,殿裏的立柱、橫梁、花窗全都保留了深木色,是華章宮內少見的清雅。最重要的是,這座大殿裏一個宮女或太監都沒有。

裴如晝進門後,居然是對方親自將他帶到桌邊坐下的。

“宮內只剩陳茶,裴公子見笑了。”正說著,戚白裏就要動手給裴如晝倒茶了。

眼前這個渾俗和光、不露鋒芒的少年,與《天讖》上的未來暴君相差實在太大,以至於早有準備的裴如晝,反應都慢了半拍。

直到戚白裏端起茶壺,他總算清醒了過來。

“殿下不必麻煩!”裴如晝趕緊笑了一下,將一個朱漆小盒拿了出來,“這是我從晝蘭關帶來的禮物,今日在歲寒殿見到殿下,還沒來得及好好打招呼,現在正好一並帶過來。”

聽到裴如晝的話,戚白裏露出了略微吃驚的表情。他似乎也沒有想到,居然有人會將禮物送到扶尋宮來。

戚白裏回宮已有一年,但各宮始終將他當作透明人。別說這種禮物、賞賜,就連月俸都常被苛扣。

語畢,裴如晝又笑了一下,直接將盒子打了開來。

這裏面裝了一尊如意雲紋青釉熏爐,無論識不識貨的人都能一眼看出,裴如晝的禮物並非隨便敷衍,而是精心挑選過的。

看到這東西,戚白裏不由一驚:“今日是是公子幫我解了圍,本該我謝您才對。公子的禮物太過貴重,我實在……”

見他要拒絕,裴如晝趕緊搖頭說:“這是晝蘭關的特產,更是全城人的心意,殿下一定要收下!”語畢,又下意識地沖戚白裏眨了眨眼。

裴如晝特意強調了“晝蘭關”這三個字。

《天讖》上寫道,戚白裏稱帝後,一心享樂無意理政,搞得邊關虧苦不堪言。雖然沒有細說,但裴如晝有理由相信,晝蘭關便是那“苦不堪言”的一份子。

因此裴如晝決定,一定要提前替家鄉刷刷存在感和好感度。

希望到那個時候,眼前的少年還能夠吃人嘴短,拿人手軟……

果不其然,戚白裏猶豫了一下,緩緩地點了點頭。

“只可惜我這裏沒有什麽有趣的物什,等未來定當好好回禮。”戚白裏認真說道,表情還有些許窘迫。

裴如晝等的就是這個!

他笑了一下說:“哪有什麽回禮不回禮的?殿下只要記得我們晝蘭關就好了。”這句話,他可是真心的不能再真心了。

說話間,裴如晝看到扶尋宮內裝潢雅致,不遠處的博古架上,除了幾本被翻卷了的琴譜外,什麽都沒有。完全看不出它的主人未來會是一個好大喜功、愛好奢靡之人。

難道說一開始的時候,戚白裏真的只是個謙虛謹慎、與世無爭的普通皇子?

裴如晝決定再觀望一下。

正在此時,他的視線落到了不遠處的小案上,那裏放著一把缺了弦的古琴。

見狀,裴如晝頓了一下,又從袖中裏拿了一樣東西出來。

是根纏好的琴弦。

“我不會彈七弦琴,這弦要是能物盡其用就最好不過了。”

——與其他皇子、公主不同,戚白裏的母親,只是一位普通樂女。皇帝醉酒時幸了她,沒想一夜就有了身孕。

而後樂女雖被封為昭儀,卻再也沒見過皇帝一面。又過幾年昭儀病逝宮內,唯一的兒子戚白裏,則以質子的身份,被送到了衛國。

直到一年前,衛國皇宮走水皇帝駕崩,朝堂也亂成一鍋粥,戚白裏這才回到鳳城。

裴如晝猜,今早那把舊琴,應該是戚白裏母妃的遺物。

眼前的琴弦是他從一把新琴上拆下來的。裴如晝本來還猶豫要不要送,直到看見舊琴的弦還缺著,他才將東西拿了出來。

和剛才的熏爐比起來,琴弦一點也不值錢。

看到它,戚白裏先是愣了一下,接著眼前這個不過十六歲的未來暴君竟然眼圈一紅。

這一次戚白裏沒有拒絕:“謝裴公子惦念。”

“不不殿下,你叫我如晝就好了,千萬別這麽客氣。”

裴如晝不由松了口氣,同忍不住時悄悄唾棄了一下自己。

作弊,行賄!

我來鳳城之後,怎麽也學壞了呢?

不過給皇帝送禮這事……也算是行賄嗎?

正在胡思亂想的裴如晝沒有注意到,自己擺手的那一刻,戚白裏的目光變得無比冷靜,哪還有一點感動的樣子?

在衛國皇宮長大的他,覺得持強臨弱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他生來只學過弱肉強食,從未想過要追求公平,他只想讓自己站到權利天平的頂端。

同為皇子的戚雲遙的行為,不僅不會讓他覺得不甘,反倒叫戚白裏嗅到了權利的芳香,更渴望像對方一般,將其他人踩在自己的腳下。

在他的世界裏,莫名出現幫自己彈了支曲子的裴如晝,才是個異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