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替他解圍
一曲終了,滿室寂靜。
讓戚白裏彈琴的人,本來只是存心羞辱他,沒有一點欣賞的意思。但裴如晝這一支《流水空山》彈罷,眾人心間就只剩下了裊裊琴音,再沒心思去想別的。
“嘶——”方才按弦時用的力氣有點大,裴如晝的指尖,像被小刀劃過一樣微微泛痛,從琴弦上傳來的顫意,一路蔓延到手腕,化作一陣酸麻。
但是他發現,自己半點都不討厭這樣的感覺,反倒覺得痛快極了。
“裴公子琴藝了得!”眾人還沒從琴聲中走出,歲寒殿外忽然傳來陣聲音,打破了這一室寂靜。
抱著琵琶的裴如晝愣了一下,擡頭朝說話的人看去。
這個人又是誰?
沒等他通過這身鵝黃長衫辨出來人的身份,站在一邊的林公公忽然高聲道:“參見太子殿下,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子?!
這不就是那位最早下界的羿台仙君嗎?
林公公一出聲,殿內立刻跪倒一片,甚至就連熊孩子都規矩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太子卻走上前來,輕輕地扶住了裴如晝的手腕,打斷他行禮的動作。
“免禮,”太子看看著裴如晝笑了一下,轉身朝林公公說,“找人為裴公子看看手指,千萬別傷著。”
在晝蘭關軍營裏長大的裴如晝,喜歡與人勾肩搭背,但是太子動作,卻讓他覺得有一點點別扭……不對,肉麻。
“謝殿下。”裴如晝也朝太子笑了一下,然後輕輕用力,將手腕收了回來。
太子感覺到了裴如晝的拒絕,他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尖尖的下巴,泛著薄紅的唇,還有那雙上挑的桃花眼。
——他沒想到,近看裴如晝非但沒有尋到一絲瑕疵,甚至比遠觀更為驚艷。
這個時候,歲寒殿裏的其他人也站了起來,太子隨意掃了一眼,然後有些不贊同的說:“雲遙,你們又在胡鬧了。”
“哈哈哈只是開個小玩笑而已。”戚雲遙吐了吐舌頭,顯然沒將太子的話當成一回事,而太子也不再多說。
胡鬧?又在胡鬧?
裴如晝有些不懂太子的意思,但是下一刻,打算將手中的琵琶交還給宮女的他,突然看到了一個不得了的東西。
戚白裏那把七弦琴,怎麽斷了一根弦?
看這平整的斷面,琴弦應該是人為用利器切斷的。
剛才戚白裏一直坐著,寬大的衣袖遮住了琴身,以至於裴如晝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雖然裴如晝依舊不知道叫皇子彈琴,是為了折辱他。
但在電光火石間,他忽然明白了過來——剛才那熊孩子要戚白裏彈《流水空山》,是在故意整人!
戚雲遙果然是個熊孩子。
裴如晝又想起了自己剛滿八歲的親弟弟,正處於最頑皮年紀的他,與戚雲遙簡直一模一樣。
雖然知道戚雲遙的真實身份,但剛才和他對著幹了的裴如晝並不害怕。
如今的的戚雲遙雖然是個熊孩子,但已有上千歲的遙安仙君肯定不會如此。自己要是順著他當一世紈絝,恐怕才會變成遙安仙君黑歷史的一部分,被對方無情銷毀。
總之,和他搞好關系不假,但熊孩子也不能慣著。
時間已近正午,太子來後沒多久,歲寒殿裏的人終於各回各宮,裴如晝也被林公公帶回了自己的住處。
早晨皇帝在大殿中說,裴氏滿門忠烈,駐守晝蘭關二十余年,如今只剩他們母子三人,自己這個作皇帝、兄長的,一定要好好照顧。
於是裴如晝不但被留在宮裏讀書,甚至直接住到了太後的沃雲宮偏殿。
在常人看來,這是無上榮寵。
但裴如晝卻沒什麽特殊的感覺。
之前那八百余年裏,有名有姓的朝代就有二十個之多。王朝就像天上的雲一般離合聚散,始終不曾穩定,直到現在天下依舊四分。
高祖是前朝武將出身,立國之後最忌憚的也是武將。
裴如晝雖然不曾領兵打仗,但他知道晝蘭關的兵馬、糧草,一直都被人防賊般盯著。
皇帝與郡主關系好不假,但同樣,他喜歡的不是活著鎮守晝蘭關的裴家,而是為了守他江山而亡的裴家。
因此裴如晝從來不覺得這份“榮寵”有什麽了不起,一時富貴代表不了什麽,未來自己肯是要離開鳳城,回晝蘭關的。
*
未時,東宮。
歇山頂的小亭下,身著鵝黃長衫的太子披散長發,斜倚在雲紋雙座的石椅上。
他背後有一個頭戴蓮花冠的侍女,正仔仔細細地梳著發。還有兩個少年持扇,緩緩地送著涼風。
過了不知多久,他忽然懶懶開口,朝不遠處石凳上的樂女說:“換桌上那把琴,彈《流水空山》。”
“是。”樂女快步走來,小心翼翼地將亭中石桌上的琵琶抱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