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玩笑

進宮面聖回來,已經過了晌午。

晉琺早上才趕到京城,接著便是回府教訓晉玉祁,又進宮來述職,除去清早上路前用的那兩個饅頭之外,滴水未進。

在殿前又彎腰跪了許久,此時走出門來,烈日當頭,竟有陣陣發暈。

侍從連忙過來扶住他的手臂:“二爺,當心。”

晉琺擺了擺手,坐進轎輦之中,轎輦晃晃悠悠,他閉上眼,難免顯出幾分疲態來。

他伸手捂住自己隱隱作痛的胃部,嘴裏又彌散起清甜米粥的滋味。

今日,晉玉祁突然對他說起提親的請求,讓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一些事。

人都說,晉侍郎年輕有為,年紀剛及弱冠,便如此端方持重。

可無人知曉,他晉琺若真按活過的年頭算一算,卻並非只有二十一歲。

前世——如今,應當要稱為前世了吧——他聽聞雲屏的死訊後沒過多久,渾渾噩噩竟把家中酒壇盡數喝空,當晚,就在夢中“溺亡”。

他當然不是睡在水中,只是,那驟然無法呼吸的窒悶,與溺水的感覺極其相似。

他沒想到自己還能再醒來,睜眼時,他頭頂上是暌違已久的永昌伯府簾帳,身邊的小廝,也是早已被他遣散的永昌伯府下人。

他早已自立門戶好幾年,又怎麽會忽然回到了永昌伯府?

晉琺跌跌撞撞地從床上爬起來,到處喊人,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模樣也都變了,竟變成了及弱冠前的時候。

晉琺愣了許久,想到之前看過的話本子,忽而明白過來,自己這般情形,是“重生”了。

他重生後回到了自己十七歲的年紀,此時他剛被晉府接回來不久,許多地方都不大適應,闔府上下倒是對他頗為關照,哪怕他有一點小病小痛,風吹草動,都要謹慎地請醫師來查看一番。

他從夢中醒來,有些失態地大喊大叫,自然將永昌伯嚇得不輕,仆役蜂擁而入,將他按在凳上,永昌伯連同夫人亦守了他大半夜,直到醫師過來,檢查了幾遍,確認他並無大礙。

一番折騰下來,晉琺也已經明白了當下的處境。

他只怔了一會兒,便湧上狂喜。

重生,豈不是說明他有再來一次的機會,上輩子有太多的遺憾,以至於雲屏嫁人後,他一直活得渾渾噩噩。

若是能重來一次,他定然不會再犯上輩子的錯誤,他要牢牢把握住先機,這一世,順順利利地娶到他的天定良緣。

等到多余的仆役散去,晉琺出聲留住永昌伯夫人,凝眸問:“母親,雲屏可在家中?”

“雲屏?”晉夫人轉過身,一陣茫然,倒不曾聽說過這個名字,“這是哪一位?是我熟識的人嗎?”

否則,兒子怎會問她,那人是否在家中。

晉琺心口猛地一跳,扯得劇烈的一陣疼痛,他攥緊掌心,又進一步問:“雲屏,便是樓家的女兒,我未過門的妻子,母親怎會不認得?”

他如今十七,按照記憶中的年歲,正是與樓家提親的時候,只是還未完全定下來罷了。

現在稱呼雲屏為“未過門的妻子”,是有點早,但晉琺已經等不及了,上一次,他便是這樣等著,等著,等到最後,雲屏決絕嫁與他人,從此與他無關。

見晉夫人仍然是一臉茫然,晉琺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雙目緊盯著晉夫人,暗暗摻入焦急之色。

晉夫人想了半天,反應過來,看了眼兒子,眉眼含笑地在他手臂上拍了拍:“二郎,你莫不是睡急了,在夢中想娘子想糊塗了。你忘了,家中在給你商議親事,目前確實有屬意的,不過,到底是選鄭家的,還是何家的,還沒定下來,哪來的未過門妻子?”

什麽鄭家何家?晉琺用力晃了晃腦袋,再次道:“不,不,就是樓家的二女兒,樓雲屏,母親,難道您反悔了不成?”

樓家是經商世家,甚至在以前,只能算是山野間的一個小商戶,要不是因為近幾年發了大財,舉家搬遷到京城來,根本沒有人知道樓氏的名號。

一開始,晉琺被接回晉家時,說出自己與樓氏有從小定下的姻親之約,晉家人便是不大樂意的。

晉家總共只有兩個兒子,如今晉隋生了病,已經是毀了,晉琺雖然是剛被接回來,但也是晉家的希望,永昌伯當然不願意讓他隨隨便便娶一個商戶之女。

但是,為了穩住晉琺,讓他安安心心留在晉家,永昌伯猶豫再三後,還是選擇了承認這門親事。

只不過,一直遮著瞞著,沒有對外張揚,想來是在等待什麽轉機。

晉琺眸色忽然地沉了下來,不大像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反而像是一個二十過半歷經世事、已經很懂得風霜滋味的老成青年。

他再次開口,句句堪稱咄咄相逼:“母親,你應該知道,我認定的事情是難以回轉的,你們若是有什麽別的心思,想瞞著我,是定然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