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玉桂月兔

“女子屍首?”太子當下面色刷白,渾身僵硬。

侍衛讓開一步,要提起其中一塊血淋淋的肉塊給太子檢查,太子卻先兩眼一翻,昏倒在地。

於是,不出半日,全京城都知道了,真龍之子的氣焰壓不過邪祟魍魎,那些腌臜之事不僅沒有消失,甚至連太子都在屍首面前嚇得當場昏厥。

其實這也怪不了太子,出事之後,他作為千燈節的主理人,自然難逃其責,早就被聖上訓得戰戰兢兢,一整夜沒睡好覺,天又熱著,早晨沒吃下東西。

繞著人群擠擠攘攘的長街走了一上午,又猛地一受刺激,昏倒也不奇怪。

但是尋常百姓可不會去體貼這一點,流言蜚語傳得到處都是,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還隱隱冒出國禍之說。

太子被擡回宮中,聽說立刻受了罰,消息傳回謝家,謝兆寅怔怔退後兩步,臉上顯出幾分悲愴。

長子謝安懿也站在一旁,身上還穿著未褪下的甲胄,嘴唇幹枯,沉沉地看一眼父親,也搖搖頭。

太子都解決不了的事,已經是難以想象的大事。

他們帶著幾隊人馬搜查都找不到的人,或許,就真的再也不會回來。

積壓了一整晚的驚疑、猶豫、僥幸,在這一刻全都變成了震破耳膜的喪鐘。

謝兆寅手有些抖,從懷中摸出那枚金簪。

對於小女兒,他忽視了多年。

謝菱小時候,他連看都看得很少。甚至直到小女兒三歲時,還認不出他,只覺得他有幾分眼熟,仿佛也曾來過她的房間。

有一次謝菱貪玩,從樹上摔下來,他恰好在一旁,謝菱疼得要放聲大哭,伸著手要人抱,那可憐的小模樣,讓謝兆寅忍不住走了過去。

結果謝菱擦掉淚花,水靈靈的大眼睛看清了是他,小米粒似的牙齒咬咬唇,就折身投入了大她幾歲的婢女懷中,被婢女哄好了之後,還含著小手,敬畏地看著他。

那時,謝兆寅的心情是如何的?

記不大清了。總歸,是對這個不懂得討好他的小女兒,不大喜歡的。

如今想想,為什麽他當時走過去時,只是居高臨下地站在那麽小的人兒面前,而沒有像那個婢女一樣,把她抱起來,拍拍她的背,給她吹吹藕臂上的灰塵呢?

謝兆寅回了神。

他眼神茫茫地落在門檻上,張了張口,啞聲吩咐:“那個環生,好好安置一下。”

一旁的謝安懿點點頭:“是。”

他朝後院走去。

雖然是親兄妹,但畢竟都不是小孩子了,謝安懿不方便直接進妹妹們的閨閣。

他想了想,去找最為年長的大妹妹,打算讓華玨帶著人去照顧一下三妹妹的婢女。

結果走到謝華玨的院裏,一個守門的人都沒有。

他只好自己走到了門口,這才發現,原來院子裏所有的下人都跪在裏面聽謝華玨發脾氣。

透過門縫,謝安懿看見謝華玨將觸目可及的東西一陣亂摔,桌上的筆冼水墨,全部被扔在地上,還有一個精美的盒子,也被摔在地上。

謝安懿認得那個盒子。

是他從南部特意挑選的紙燈籠,如此重摔,只怕裏面的竹骨已經全部折斷。

伴隨著噼裏啪啦的聲響,謝華玨聲音中的怒氣依舊沖出房頂。

“那個環生,賤婢,怕是多長了張嘴,她主子出了事,關我什麽事?自己好死不死去湊熱鬧,偏偏連累了我,我憑什麽要躲在屋裏不出去?”

謝安懿腮幫動了動。

他沉著臉轉身離開,親自去向謝菱的房間。

主子不在,院子裏空蕩蕩的安靜。

見他到了,小廝連忙行禮,謝安懿伸手攔住。

“我就是過來看看。聽說環生一整天沒吃東西?你找個人,去勸勸她。”

“是,大公子。”

謝安懿看著那小廝去了耳房,自己提步進了謝菱的屋子。

他伸手推門,帶著甜意的香氣便漂浮過來,像是果子冰鎮在井水裏,清甜沁人。

謝安懿不知道,這是三妹妹房中的香味,沾染到了三妹妹身上,還是就是謝菱身上的香味,以至於她常住著的地方,也變得甜香。

說到底,他跟謝菱見得也很少。

尤其是謝菱不受父親喜愛,對於他這個長子而言,揣摩父親的心意是很要緊的事,父親不喜歡的孩子,他更不怎麽上心。

謝安懿在書櫃前站定。

他的目光定定落在木格裏,被擺放得端端正正的胖圓燈籠上。

他是真的不怎麽上心。

就連給妹妹們挑選伴手禮,也下意識地把最粗糙的那個給她。

可是謝菱卻把它當成寶貝一般。

謝安懿單手捂住半邊臉,半晌,掌心裏溢出一聲悶悶的嘆息。

樓蘭苑裏,幼竹把幾只湯碗洗凈,擦幹手回去向二姑娘稟報。

“姑娘,環生用了一碗粥,奴婢又陪著說了好一會兒話,現在已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