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人渠(1)(第2/3頁)

桃夭笑笑:“你回來,菩薩便是靈了。也難怪你的木劍能在短短時間裏修成了嬰源,先受香火氣,後有血土蓋。”

他慢慢坐起來,怔怔看著桃夭:“你總說的嬰源,究竟是什麽?”

“剛不是告訴你了嗎。每個人都有過‘初心’,我們說的是一把木劍,可事實上卻是你在心思最純凈無瑕時許下的要做個護衛蒼生的英雄的願望,這樣的願望對一個人類來說,尤為貴重。”她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可人類最容易忘記的,便是它。沒辦法,一個人在塵世的時間越長,落到身上的灰塵就越多,灰塵太多就容易蓋住記性。但,它不會忘記你。”桃夭把木劍放到他面前,“成為嬰源的必要條件,是要埋在‘血土’之下,你萬沒想到曾發願守護的城池,會在你的促成之下,生靈塗炭,血肉滿地。”

他看著木劍,不敢去碰,訥訥道:“若是這樣……它不是該恨我嗎……”

“你會在廢墟上遇到它,是因為你已到性命堪憂最危險的時候,嬰源出土現身的唯一原因,就是它覺察到你要不行了,得趕緊出來保住你。即便那天你不去廢墟,它很快也會尋到你身邊。你說起初府中出現的種種怪事,確實是嬰源所為,因為它討厭這座宅子。”桃夭環顧四周,“你擯棄了它而得到的東西,它自是天生的反感,怒氣與妖氣混在一起,擴散在宅子中,便引發了種種怪事。雖然它是個思維簡單的妖怪,但也是有脾氣的,你得讓人撒撒氣。”

他朝木劍緩緩伸出手,碰了一下又縮回來,一時間不知說什麽才好。

“你以為光憑你一人之力就把玄狏殺光了嗎?”桃夭又道,“從你身上跑出來的家夥可遠不止你密室裏那點數量。”她的目光落在木劍上,“嬰源知你為玄狏所害,所以才總是哭啊哭啊,因為它知道只有眼淚能對付這些怪物。你也說過你抓不住玄狏出現的規律,它們有時候會從你的噩夢裏跑出來,有時候不會。其實它們差不多每次都會跑出來,只是不少都在剛一現身時就被嬰源殺掉了,所以這小東西才把自己搞得精疲力竭,滿身是傷。如今它去了,對它而言反是好事,再不必為你操心搏命了。”

“你……你說它拼命哭泣,只是因為它知道眼淚才能保我周全?”他的手指終是放到木劍上,拿起來時,猶如千鈞之重,“它……它為何要保我周全?”

“因為這就是嬰源存在的全部意義。”桃夭嘆了口氣,“我也不明白為何這種妖怪要拿自己的一生去保護一個拋棄它的人,大概是它們自己也不甘心,總想著若你不死,那它就還有被記起的機會吧。誰知道呢,畢竟這些蠢笨的妖怪常幹些我覺得多余的事。”她的嘴角浮出一絲譏笑,“從你拒開城門那天起,從你踢開過去只為心安理得享受余生榮華那天起,無論你生還是死,都注定不可能再想起它了。為老樊養老送終又如何呢,他還是恨你。種下桂樹又如何呢,那樹下曾與你相視而笑的姑娘不會回來的。”

他呆呆地捧著木劍,一滴眼淚從眼角滑出來。

“為何不當著羅先的面揭穿真相?”他看著桃夭,“是要把功勞都歸自己嗎?”

“實不相瞞,狴犴司可養不起我這麽能吃的下屬。”桃夭笑出來,“羅先辦的是分內公務,我折回來辦的,是我分內公務。我跟他最好互不打擾。”

“你……你不是狴犴司的人?”他一驚,“那你是誰?”

“我的家鄉,專管天下妖怪的破事。名字就不提了,提了你也不知道。”桃夭走到他身後,出其不意地抓住他的衣領,用力往下一扒,露出他大半背脊。

一條透著黑氣的線埋在他的皮肉之下,沿著脊柱往上之勢,還差幾分便到頸椎處。

他本能地朝前一傾身,拉上衣服大怒道:“你這是做什麽!”

“我得看看是現在就殺你,還是等幾天再殺唄。”她笑得特別坦蕩。

此刻,天邊已露晨曦,積雪瑩白,每道光線落下時都格外溫和。

清脆的鈴聲適時響起來。

丁零零,丁零零,白雪金鈴,紅衣翩翩,一時間分外相襯。

好歹是帶過的兵的人,即便才想起了過去,身子中的本能還在,面前這總是笑嘻嘻的小姑娘,竟然那麽完美地撐起如此深重的殺機。

她不是在玩笑。

木劍又被扔在地上,他抓緊的,是光亮犀利,吃過人血的寶劍。可是,寶劍能對付得了一個對妖怪之事無比熟知,僅憑一粒藥丸就能扭轉乾坤的……根本就不知道來歷的人?

還是她根本不是人?

他咬牙道:“你可知我始終是歸德將軍,你若對我下手,朝廷與狴犴司都不會放過你!殺人已是重罪,殺我更是罪上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