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疾行(第2/3頁)

蕭玄謙盯著他搖了搖頭。

“是不是餓了,補氣血的藥膳要等一會兒。”

對方又搖了搖頭。

謝玟沉默片刻,道:“那……”

他話語未落,這個躺在床上不知道多久的重傷病患就突兀地起身——謝玟根本沒料到對方居然能有起身的力氣,他的身上纏滿繃帶、塗滿藥膏,那些傷還沒有好透,還會在按壓之下滲出血來……而這個九殿下,獨在深宮時還能謹小慎微、明哲保身,有了老師後卻意外地任性。

蕭玄謙起身抱住了他,幹燥發燙的氣息落在耳畔,他的下巴抵在謝玟的肩膀上,嗓音嘶啞:“我以為見不到你了。”

謝玟道:“見得到的,我就說……你能醒過來。你是文武全才、天賦異稟,是我選中的人,唯一一個……”

“唯一一個,什麽?”蕭玄謙好像很在乎這個“唯一”。

謝玟卻頓了頓,輕聲道:“沒什麽。”

他見蕭玄謙精神還好,記掛著對方身上的傷,便催促著讓他躺回去好好休息。或許是死裏逃生的緣故,蕭玄謙卻不如以前聽話,反而很是幼稚地抱著他講述著什麽,竟有幾分撒嬌的味道。

講述的內容無非是做了噩夢,夢到謝玟不要他了雲雲,還說夢到老師對他不滿意,又找了別人……總歸都是這之類的妄想,但蕭玄謙沒說的則是——他在最忽冷忽熱、痛苦交織的昏迷夢境中,望見了匪夷所思的畫面:他見到自己失去理智、被愛/欲徹底侵吞,以至於傷害到老師,最終得到一個分崩離析的下場。

他驚詫、惱怒,既自責又憤恨,根本想不通為何會這樣——也就忽然驚醒,一睜開眼,就看到閉目休息的謝玟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這個人身上有一股非常飄渺、非常難以形容的韻味,即便是這張臉上寫滿憔悴和疲倦時,也能讓蕭玄謙心中頃刻安定下來,他想,那是夢,沒有發生。

不會發生的。

蕭玄謙伸出手,指尖輕輕地撥了一下他的發絲,那些本該乖順地歸攏在身後的長發,趁著主人困倦,散漫地滑落到肩頭。他只這麽碰了一下,老師卻睫羽微動,擡起了眼眸。

蕭玄謙覺得,被對方注視到的那一瞬間,他才算是真正地……活了過來。

在那之後,謝玟利用此事,做足準備功夫和證據,在皇帝面前親手揭開血淋淋的慘劇,兄弟鬩墻的盡頭,便是父子相殘。當今皇帝不免為之感到肝膽俱裂,即便被傷害的那個人是他不寵愛的九皇子,他也為這份陰狠深深警備。地位遠不如從前的莊妃在一夕之間被打入冷宮,榮華加身的六皇子一步走錯,便被剝奪了所有的恩寵、幽禁在京郊的一處偏僻宅院裏。

三日後,莊妃投井而亡。掌管這寒冷宮殿的年長太監遞出信來,輾轉遞到九皇子的府上,謝玟挑亮燈芯,看著大病新愈的學生披衣而來,展開那封效忠的書信……這是一個不起眼的太監,在深宮沉浮多年,熬盡資歷,但他兼有謹慎而大膽兩種矛盾的特質、並且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賭徒,只賭一次。

這個人就是後來的總管大監崔盛。

那時,謝玟也將這張不便示人的書信燒掉了,就如同眼下一樣。炸開的細微炭火、零星的火星,還有他指間飄落的灰燼……他想得入神,手腕一下子被童童拉回來,四五歲的小女孩橫眉怒目,大聲批評道:“心不在焉的時候不要玩火!”

謝玟愣了愣,眨了一下眼睛,道:“抱歉……我這不是老毛病麽。”

“你還知道是老毛病。”小女孩拍了拍他的手心,不高興地哼了一聲,“我看你是真的上了年紀,精力只能用在一個地方,再也沒有一心二用的時候了。”

她指的是謝玟十年前剛剛來到這裏時,與諸多國手對弈的往昔。謝玟倒是頗為贊同地點了點頭:“嗯,還會越來越念舊。”

這父女倆的模式實在讓人看不懂,暗衛十一觀察了半晌,沒有插話,他暗中揣摩著帝師的面貌,覺得對方還是言重了,謝大人看起來……不知道是二十五、還是二十六?遠遠談不上精力不濟的地步……

十一剛想到這兒,忽地又記起當今陛下也是二十五六,謝大人是陛下的老師,那……他忍不住又仔細地端詳了對方片刻,頭上簡直快要冒出一個問號來。

他躊躇了片刻,見謝大人臉上神情如故,才問道:“大人剛剛說,那個人趁您醉酒,跟你發生性關系,什麽是性關系……”

童童一聽這話可就不困了,她意味深長地看向十一,剛要開口,就被自家親爹捂住了嘴,然後薅到懷裏塞了一口烤魚,小女孩惡狠狠地吃著魚肉,盯著謝玟那張正經的臉。

帝師大人從容地解釋道:“就是夫妻關系。”

暗衛大吃一驚,但震驚之余,心思略顯單純的十一忽然發覺了這其中的漏洞,琢磨著小心問道:“您說的那個人,聽起來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