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第2/3頁)

梁汝蓮沒從老頭這裏問出什麽來。

即使疑惑重重。

小村莊成年人只有五十六,幾天裏,刑偵大隊同志排查的很詳細,能問的都問了。

梁汝蓮也不知道為什麽要來,或者說,來之前大概意料到了這個結果。

從村後到村前,接連尋訪了八九個年齡大的老人,收獲一堆大小生前的故事。

比如,每當村裏有紅白喜事時,他的好日子就來了,飯點不請自來,他渾身臭烘烘的,沒人和他願意坐一起,趕吧,眾目睽睽之下不夠丟人的。

於是主人不得不打包幾盤大魚大肉之類的硬菜,客氣把他送走。

再比如,他輩分在村裏算高的,很多比他大很多的都要叫一聲六叔,等年紀大了,輩分更高,大半村民都是他的晚輩。

平常街上偶爾遇到,他會故意裝出長輩的樣子大喊:“大孫子,吃飯了沒?”

你躲也不行,他會追,問完後如果有人稍微客氣點回答,他會高興的哈哈大笑。

也有人不吃這套,低低罵幾聲,這個時候,大小仿佛做錯事的孩子,低眉耷拉眼走開。

大小還特別喜歡孩子。

秋季的時候,他去玉米地裏找一種叫馬寶的野果,自己不吃,像真正的長輩般,送給村裏的小孩。

太陽漸漸落到了西邊,紅彤彤掛在樹梢,天快要黑了。

梁汝蓮站在被大黃狗占的窩前,從這裏到水井,直線距離兩百多米。

大小為什麽要跳井?

大小那位八十歲的大哥情緒激動,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又重復了一遍他的觀點。

絕對被老五給害死的。

大小從沒出過遠門,小小的村莊便是他的整個世界,生活了幾十年,熟悉村莊每一個角落,他怎麽會掉進去?

而且大小很惜命。

這位老大哥為了證明沒說謊,特意說了件羞於對人提起的秘密,他十多歲的時候,有次帶大小去割豬草,天氣炎熱口渴,從井裏打水。

他很討厭這個傻弟弟,因為按照農村風俗,等父母不在了,作為長兄,他要照顧大小。

於是他狠狠從後面推了下。

大小沒掉進去,牢牢保住轆轤,打那後,見到水井一臉驚恐,有多遠走多遠。

一直到現在,大小仍然對水井有陰影。

他絕對不會自己跳進去。

梁汝蓮輕輕嘆口氣,該走了,她盡力了,刑偵隊也盡力了,或許就像卷宗分析的那樣:大小智商停留在五六歲,但身體老了,他的眼,早花了。

家人根本沒想過這點,沒給他配老花鏡。

事發當晚,不小心墜井。

梁汝蓮忽然動了,大踏步,沿著事發當晚大小的腳印往前走。

才這裏到水井,直線距離兩百米,大小沒有走直線,他大概為了躲開地裏種的菜,饒了好幾個圈子,眼花了,能躲開菜,為什麽不能躲開水井?

鄉間清新的風中,傳來股什麽被燒糊的味道。

水井邊,有一堆帶著余溫的紙錢灰燼。

有人來這裏給大小燒紙?

誰?

梁汝蓮連忙站起來四處張望。

太陽落到了樹那邊,最後一絲余暉下,有個模模糊糊的身影,再晚幾秒,就能徹底走出視野外。

是個老太太。

腰彎的幾乎和地一般平,倒背著手,穿件藏藍色開襟上衣,灰色的裹腳布下,一雙三角形的三寸小腳。

老太太耳朵不太好,聽不到身邊的呼喊,一直到梁汝蓮氣喘籲籲跑到她前面才慢悠悠擡頭,見是個穿警服的姑娘,茫然愣住了。

“大娘,能聽到我說話嗎?”梁汝蓮一遍遍提高嗓門,最後貼著老太太耳朵喊才有了效果。

“哎哎,聽到了,姑娘,你是哪個村裏的?”老太太努力直起腰,一開口,露出幹癟牙床和僅剩的兩顆牙齒。

“我城裏來的,大娘,您剛才去水井邊給大小燒紙了?”

“不是呀,我給我大姐燒的紙,今天是她的回門日。”老太太搖頭,滿臉褶子綻開,笑的很慈祥,“誰是大小呀。”

梁汝蓮剛燃氣的希望瞬間熄滅,喃喃道:“您不認識大小?”

這句話沒扯著嗓子吼,老太太聽不到,不過她大概習慣了,自己順著話往下說:“我大姐呀,叫王大丫,死了——快六十年了吧,跳井死的,男人不爭氣,心裏只有娘沒媳婦,哎,你說咋這麽想不開呢,死的時候多大來著……咦,大小,怎麽聽著有點耳熟?是不是給豬結紮的那個?”

給豬結紮,一個早失傳的手藝。

豬也有七情六欲的,特別是公豬,有了那想法不好吃飯,不好好吃飯就不長肉,所以衍生了這麽個手藝。

大小肯定不會。

老太太很識相,明白自己老了討人厭,見梁汝蓮不說話,絮叨幾句閉嘴,慢悠悠邁著小腳,走了。

梁汝蓮走神了,大腦有什麽東西閃過,一閃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