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她的將軍(第4/7頁)

妝罷,孟安晴三人的眼神漸漸癡呆。

“會不會嫌太美了點?”

“像個真的花燈神。”

“我明明往醜了畫的,這死人白,吃血紅,居然也能駕得住?韓師兄不會被你迷死吧?”

顏喬喬屏息嘆道:“放寬心。迷不死,大約臭得死。”

這一袍子味道怎麽說呢?就像把洗好的衣袍悶在箱子裏漚了三天三夜。稍離遠些倒是聞不見,但只要湊到一尺之內,那股陰陰幽幽的氣息便會滲進骨縫,纏到魂魄去。

顏喬喬憂郁地取出兩片沉水香,貼在赤金面具裏側除味。

面具一戴,遮住上半張臉,只露出含珠紅唇,辨不出是誰。

“各就各位,依計行事,出發!”孟安晴手一揮,細聲細氣地發號施令。

三人去阻秦妙有,顏喬喬前往車馬台。

*

乍見韓崢,顏喬喬心口重重一跳,下意識屏了屏呼吸。

他也穿著大紅色的燈袍,更顯英姿勃發、儀表堂堂。面具掩住半張臉,薄唇鋒銳冷削。

她的指尖微微顫動,難以抑制地回憶起與他共舞的歲月。

深宮元宵,韓崢逼她與他共跳花燈舞。

她不跳,他就傳來舞姬,當面教。

不學沒關系,學不會也沒關系。左右便是舞姬教得不好,他當場抽劍割開舞姬咽喉,血流了一地又一地。

踏著黏稠的血液,她學會了花燈舞。

在那之後整整半年,顏喬喬夜夢中都有血液噴出的“滋滋”聲。

“秦師妹,發什麽愣呢?”韓崢來到近前。

顏喬喬驀地回神,死死掐住掌心,模仿秦妙有的姿態微微俯身行禮,然後隨他登上一旁的花車。

花車寬敞,兩個人各坐一旁,寬大的裙擺之間仍有一尺距離。

韓崢正襟危坐,氣宇軒昂,舉手投足俱是掌控一切的強大氣場。

“放松,與平日一樣跟隨我即可。”他微微側過臉來,笑道,“今日的妝扮倒是很合適你,一時竟叫我不敢認。”

視線如同實質般掃來,令她後背微微生寒。

今生與前世不同,她並未身陷囹圄,仍然身處一片廣闊光明的天地。正因為如此,更覺如履薄冰。

她抿唇笑笑,“害羞”地將頭轉向窗外。

韓崢自傲自負,見她不言語,便也不再多說。

*

大夏國泰民安,上元之夜熱鬧非凡。

天色微暗,京陵城便已燃起了盞盞花燈,街道縱橫明亮,艷彩斑斕,映得整面天空泛起金色華光。樹、橋、廊台處處飾以彩燈,舉目皆是火樹銀花。

年輕男女精心妝扮,邂逅在街頭巷尾,燈火襯著笑顏,人比花還嬌。

看著窗外繁華景象,顏喬喬忽然想起自己曾說過的一句傻話,不禁偷偷汗顏。

——“小將軍,天好黑啊!你們京陵皇都的百姓是點不起燈麽?”

也不知當年率領官兵到城隍廟救人的小將軍如今有沒有升官了。

過了長街,遙遙便可看見建在城隍廟舊址上方的七寶琉璃祈福塔。

塔中已起了燈,十七層塔體晶瑩剔透,大放光明,層層琉璃流光溢彩,炫美非凡,渾不似人間之境。

塔台下面環著白石圍欄,圍欄外是四方廣場,廣場周圍環著曲水橋廊。

廣場上已聚了密密的人群,看過花燈舞,便要在塔下放燈。

顏喬喬與韓崢越過白石欄,踏上塔台。

“緊張嗎?”他問。

顏喬喬搖搖頭,舉目望向烏泱泱的人群。

人挨著人,密密擠滿廣場,綿延到視野盡頭。人太多,根本不可能從中找到某一張和她相似的面孔。

顏喬喬蹙起眉,茫然四顧。

人群忽然湧動,只見近處探出了一堆熟悉的面孔——都是秦妙有平日身邊的跟屁蟲,其中便有蔣七八的前未婚夫趙晨風。

“秦師姐!”其中一人扯著嗓子嘶吼,“你便是花燈神下凡,美若天仙!比平日更美百倍!”

“……”

顏喬喬心道,有眼光。

她可不就是比秦妙有美上一百倍?

“這是我們昆山院的韓師兄、秦師姐。”趙晨風驕傲地告訴旁人,引來一片贊嘆。

顏喬喬的視線掠過人潮,緩緩收回。

橋廊傳來了鼓樂聲。

廊下又一圈紅燈籠被漸次點亮,遠遠望去,只見紅芒流淌,所經之處曲水仿佛被點燃,處處俱是喜慶和透亮。

韓崢揚臂,起手。

一身火紅映著流光,赤金面具下的英俊面容透出些邪艷張狂。動作不及做帝君時圓融,霸道殺伐之氣外放,贏得滿場歡呼。

身後便是高聳入雲的十七層琉璃寶塔。

碎彩華光泄落滿身,塔台之上漫卷光影,顏喬喬眼前不禁浮起些幻象,仿佛回到停雲殿,立在滿地燈火輝煌與泥濘血沼之間。

心臟如墜寒冰煉獄,指尖微微一顫,起手,袖若赤雲,身似禦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