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12年，英雄聯盟S2總決賽的舞台上，聚光燈光芒照耀。

操著一口英語的解說激情澎湃，嘶吼著大聲宣布：“恭喜來自中國的隊伍TE獲得S2冠軍！恭喜TE！”

“更恭喜我們的FMVP——Wood！”

實時轉播的屏幕上，坐在中單位的少年松開鼠標，被隊友推搡著走到召喚師獎杯面前。

他擡起頭，目光茫然。

台下各色皮膚，各式語言的人們都在呼喊著他的遊戲ID，一聲聲“Wood”像是節奏的浪潮，在空氣中澎湃著舞動。

當握住獎杯的一刻，穆白心中仍是充滿了難以置信。

他……真的贏了？

自從組建TE開始，他帶著背包背井離鄉，戰隊裏窮到清水煮面，去上海參加資格賽的機票都是他們坐地鐵一場場網吧賽攢出來。

這是屬於他們的榮耀。

他們親手打造的榮耀！

“愣什麽呢，小白。”一旁的打野攔住他的脖子，笑得見眉不見眼，“冠軍獎勵100w美刀啊，我們回國一定要坐頭等艙！……頭等艙知道吧，聽說椅子能放下來，還能躺在上面睡覺呢！”

AD也湊了過來，幾人七嘴八舌：“對啊，不如我們在洛杉磯多玩幾天，我這輩子還沒出過國。”

“不如給小白嘗嘗那個米其林三星的牛扒吧，再不吃肉要長不高了。”

“是啊，你看這小胳膊小腿的，聽說國外還有人討論是不是我們虐待他。”

“靠，誰敢虐待小白？我咬也要咬死他！”

“誒誒，別瘋了，台上呢。不過米其林三星多少錢啊？該不會要幾百塊吧。”

“幾百塊算什麽，我們現在有的是錢，讓小孩兒吃個痛快！”

許多聲音攪和在一起，穆白想說些什麽，眼前被光線閃得頭昏眼花，手上捧著的獎杯仿佛變得越發沉重。

似乎聽見有人在喊他，穆白無意識地向前邁了一步，突然腳下一空，天地翻轉間，額頭傳來一陣劇痛。

仿佛大腦被什麽東西從中劈裂，但很快，撕裂般的銳痛淡去，身體似乎自下向上地懸浮。

眼前什麽都看不見。

“穆白！”

“小白！”

“Wood！”

各種聲音傳來，穆白感覺身體越來越累，想回一個安慰的笑，卻只能無力地翕動嘴唇。

別喊了，他真的沒事。

穆白迷蒙地想。

也許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一會兒……

*

當晚，隨著TE奪冠外緊跟著躥上熱搜榜的，是TE17歲中單Wood的意外離世。

最終屍檢判定，是因為常年營養不良，同時高度集中進行整局BO5所導致的貧血，讓Wood失足摔下了高台。

官方完成冠軍皮膚的制作後，特地為Wood最喜歡的英雄男刀制作了個人紀念皮膚。

網民們這才知道。

原來世界角落裏還有一個叫“電子競技”的比賽項目，有那麽一群為了夢想，為了熱愛，依靠一把把網吧賽沖出國門，身披國旗的少年。

*

“心率正常，血壓正常，看來是沒什麽大礙了。”

朦朧中，有不清晰的男聲響起。

穆白回憶著剛剛發生的事，動了動脖子，額頭卻並沒有想象中的劇痛。

“他好像醒了。”一個女聲接道。

“穆白？你還好嗎，穆白？”男聲再度問道。

穆白用力眯了眯眼，緩緩睜開。

他應當是在醫院，穿著白大褂的男人站在面前，手捧資料，正低頭看著他。

滿臉明顯的不欣賞。

“你醒了就好，下次再做這種傻事，本院不收你。”說罷，男醫生當即轉身離去。

“張醫生……哎！”

看見房門被重重關上，年輕的護士解釋：“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你別往心裏去。但醫生說得沒錯，人呐還是要以身體為重，賺再多錢命沒了也花不上的咯……”

穆白聽不懂兩人在說什麽，但他隱約能體會出，他們是在關心他。

於是穆白抿起唇，露出了一個歉意的笑。

少年很漂亮。

他皮膚雪白，被醫院質地算不上很好的被子蹭出隱約的紅痕，小巧的左耳垂上嵌著水藍色耳釘，晶瑩剔透，仿佛一顆靈巧的貓眼。

此刻穆白腦袋緊張地低垂著，白皙的手指幾乎融入白被，笑容中無辜和靦腆交雜，多了分謹慎的討好。

護士心臟突兀地一跳，張了張唇，半句責備的話都說不出來。

她嘆了口氣，手上的動作卻是更輕了幾分，留下幾句叮囑後便離開了病房。

*

確認身體沒有其他不適，穆白從病床上爬了下來。

剛掀開被子，便感覺周身一寒，冷得他抱緊了雙臂。

為了照顧病患，房間裏的溫度只開了二十八度，卻讓穆白如墜冰窖。

也許是久病初愈，但在記憶中，他的身體遠沒有那麽脆弱。

在角落裏找到遙控器關掉空調，穆白看著鏡子中映出的自己，久久沒能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