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酒店的房間,大而整潔,卻處處透著冰冷,沒有一點家的感覺。

整整五年,沒有和洛真像現在這樣共處一室了。

寧柔的心臟咚咚地亂跳著,在門口站了好幾分鐘都沒有進去,因為緊張,濕潤盈亮的瞳孔微微驟縮,像只受驚的小鹿。

屋裏的大燈沒有開,窗簾也是拉著的,從玄關往裏望去,只能看見一點微弱的黃光。

像落日的溫暖余暉,從床邊鋪灑落下,將床上的女人籠罩其中。

白色的被子沿著床腳垂落在地,半截纖細柔軟的誘人腰肢從睡衣中露出,隱約能夠窺見,肌膚的顏色,是美艷勾人的紅粉。

隔著半道墻,光色又有些暗淡,寧柔看得並不真切。

她還在猶豫要不要過去,床上的女人忽然動了動,而後,一只纖長細白的手臂從被子裏探了出來,茫然無章地在床側的小桌子上胡亂摸著。

似乎,是想拿水喝。

寧柔將這一幕看在眼裏,嘴唇微微松了松,莫名就有些喘不過氣。

心那麽亂,身體卻格外誠實。

等回過神來,人已經來到床前,將女人想要的水杯拿了起來。

屋裏開了空調,杯子裏的水是兩個小時前倒的,現在早就涼了。

寧柔手裏握著杯子,借著床頭的小黃燈將桌子上的物品看得清清楚楚。

東西不多,但她全都認識——不僅有治療過敏的雪乳膏、口服液、藥片,手機下還壓著幾張幹皺的紅鈔。

正是她昨天補給洛繁星的車錢。

沒由來的,心底的愧疚與自責,全都湧了出來。

空調的風口正對著床,冷風不停地向外噴灑,帶來一陣細微的呼呼聲。

寧柔在床前站了會,後背一片涼意。

她不敢再看桌上的東西,轉過身想去將杯子裏的水換成熱的,只可惜還沒走出半步,上衣的衣角就被五根白皙修長的手指掐住。

女人指尖的力氣很大,頃刻間就嚇得她抖了抖,直接停下了腳步——

洛真醒過來了。

意識到這一點,她一瞬間就想起了兩人上一次的尷尬會面,想起了洛真紅著眼睛一遍又一遍地質問,孩子的爸爸是誰。

不該來的,不該一聽到洛真病了就迷了心、失了魂似的沖過來。

寧柔雙頰泛白,將水杯緊緊握在掌心,她的小臂微微顫抖,杯子裏的冷水也跟著不停晃動,沒一會兒,粉圓的指尖就被漫出來的水珠兒打濕,留下一片稀薄的水痕。

四周沒有任何聲音,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人心慌。

寧柔別開頭,整張臉埋在陰影裏,始終不敢回頭。

直到身後響起一聲喑啞低柔的呼喚,她的身體才輕輕顫了顫——

“柔柔。”

親昵又自然的語氣,裏面還藏了些軟綿綿的委屈,是她做夢時也不敢奢求的稱呼。

從來不會有人這麽溫柔地叫她,除了洛真。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杯子裏的水也晃動地越來越厲害。

寧柔咬咬唇,表情中除了不安的惶色,又多了一絲若隱若現的怯意。

人都來了,再想逃避就晚了。

她轉過頭,落眼的時候,目光正好和女人的視線撞上,呼吸頓時滯了滯。

洛真的眼神,迷茫又朦朧,像是病糊塗了,又像是沒有睡醒。

寧柔的心狠狠跳了跳,她看了出來,此時此刻的洛真,把她當成了五年前的寧柔、那個溫順、聽話、沒有懷孕也沒有提出離婚的寧柔。

她有些難受,不敢去想洛真是不是以為這是在夢裏,所以才會這麽溫柔地喚她‘柔柔’。

氣氛無端有些冷肅。

洛真眼神迷離,頰上的皮膚泛著微微的粉,很癢,也很痛,她下意識伸出另外一只手,忍不住想要在臉頰上用力抓一抓。

過敏越嚴重,皮膚就越癢,還不能抓,抓了就要出血,更難痊愈。

寧柔見她連醫生的警告都忘了,愈發確定她沒有真的清醒。

眼看洛真的指尖就要落到臉上,她再也顧不得其他,直接將水杯放回桌上,而後將那只冰涼的手握在了手裏。

頰肉的癢意越來越重,讓人難以忍受。

洛真躺在床上,眼尾因為疼痛沁出一抹淡淡的紅,眼神有些無辜,又有些不滿,黑色的長卷發鋪滿枕頭,幾縷不安分的頭發貼著鎖骨往下滑,最後停在睡衣領口深處的渾圓上,一眼望過去,整個人赫然透著一種淩亂又墮落的欲態。

寧柔看著那張清艷動人的臉,喉嚨無意識地動了動,不止面臉發紅,耳朵也覆上一層粉。

她的欲望,一向都不強烈,需求也比一般人更少,兩人同居的第三年,每一次親密都是洛真主動。

自從離婚後,她再也沒做過那種事。

沒想到,今天居然在這種情況下對洛真生出了不該有的綺思,腦海中,甚至還想起了洛真曾帶給她的那些痛苦又美妙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