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3頁)

黑色的藥粉被熱水浸濕,又被溫水沖散,幾秒鐘的時間,這間小小的屋子裏就滿是苦澀的中藥味。

光是聞一下,就能讓人皺起眉頭。

寧柔做事,動作一向是慢慢鈍鈍,今天起晚了些,時間就有些不夠。

眼看校車就要來,寧寶寶擔心趕不及,主動從書包裏拿出了裝水的小杯子,踮著腳送到了媽媽手邊。

“媽媽~寶寶今天去幼園喝藥好不好?”

寧柔擡頭看了眼時間,只差五分鐘校車就要到平陽路,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

寧寶寶有多乖,沒人比她更清楚。

別說只是喝藥,就是去醫院打針,她也不會像別的小孩那樣大喊大叫。

家境的貧苦,似乎讓這孩子從小就比同齡人更加敏感懂事。

她將藥裝好,又從櫃子裏取出幾顆糖果塞進書包,這才拿著自己的包抱著女兒出了門。

七點五十八,距離校車到達還有兩分鐘。

等趕到巷口的時候,已經是八點零二分。

平陽路是校車的第一站,此時車上還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雖然遲到了兩分鐘,但司機大爺並沒有說什麽,反而還隔著車窗笑著給寧寶寶招了招手。

“寶寶可好幾天沒上學了呀!”

五十多歲的中年大叔,年紀差不多能做寧寶寶的爺爺了,看到這麽可愛的乖孩子,他可是喜歡得不得了。

寧柔聞聲彎彎唇,面上也湧出些笑意。

“燒了幾天,昨天上午才退了燒。”

兩人寒暄的時候,寧寶寶已經自己上了車。

因為個子太小,她連前座的隔門都摸不到,卻還是從書包裏掏出一顆糖,敲了敲門板後,將糖送了過去。

“爺爺吃糖~”

粉色的糖紙在陽光下泛著微微的光,司機大爺笑的更開心了。

“哎,真是個乖孩子。”

寧柔將這一幕看在眼裏,眼神不自覺就溫柔了許多。

不敢想象,如果當年沒有離開海市,現在的寧寶寶會不會過著和她幼時一樣的生活——

不被當成人看待的、每天打針吃藥的牢籠生活。

寧寶寶又做錯了什麽?

寧寶寶什麽也沒有做錯。

就像當年的她一樣,明明什麽都沒做過,卻從出生起就被剝奪了自由。

校車很快就開走。

寧柔在原地站了會兒,直到再也看不見車子的身影,才轉過身離開。

算算時間,也該去上班了。

仍是昨夜的那條小巷,但此時,只有她一個人走——

昨晚騎了那麽久的車,洛真的過敏症肯定又犯了,也不知道帶沒帶藥,沒帶藥的話,回去了還得吃幾天苦。

明明已經決定放下,可腦子仍舊不受控制的浮出那張冷如寒冰的臉。

甚至於連意識都沒反應過來,眉就因為擔憂而緊緊擰了擰。

黑舊的自行車停在墻角,夜裏風大,一夜過去,車身沾了不少灰塵。

寧柔低下頭,從包裏拿出衛生紙開始專心擦拭車座和車頭,強迫自己不去想那個往後與自己再沒有關系的女人。

由於平時太過勞累,加上產後長期的營養不良,她僅剩的那只右耳,這兩年聽力也下降的厲害,而且常常會出現各種各樣伴隨著疼痛而來的雜音。

就如此現在,她才剛將車座上的飛灰擦幹凈,耳朵又莫名其妙開始發痛。

還好,這次的痛來的快去的也快。

她沒有在意,更沒有發現,在失去聽力的那短暫痛感中,有人悄悄進了巷子。

日光正盛,巷子裏卻很暗。

寧柔推著車子慢慢往外走,心思仍在神遊。

直至有人伸手按住車把,她才看見正前方站著的女人——

那個讓她從昨晚到現在都無法平靜的女人。

洛真雙眼通紅,臉頰蒼白,看不出一絲血色,細細望去,甚至能發現連嘴唇都在微微發抖。

寧柔滯在原地,愣了很久才想起來應聲。

“你怎麽來了?不是說、不是說今天回海市嗎?”

想來,她還沒有發現問題的嚴重性。

洛真眨了眨眼,喉嚨裏一片酸澀,好半天過去才松松唇,自嘲似得反問了一句。

“你就這麽想我走?”

這句話聲音太小,寧柔根本聽不見,還好現在是白天,可以看口型。

她隱約察覺出事情不對勁,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回答的時候,還是不忍心將真正的想法說出來——

她確實希望洛真早點回去,不管出於什麽原因。

“這裏太熱,你待不了。”

依舊是洛真最喜歡的溫軟聲音,可這一次,卻只讓她覺得心寒。

看著寧柔那張清純秀氣的臉龐,她忍不住搖了搖頭,紅著眼睛往前逼近了一步。

“不是,你不是擔心我的身體,你是怕我看到那個孩子。”

“她才是你要離婚的真正理由,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