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蘇燕也沒想到徐墨懷會問這種話。

“方才借給了旁人,下次讓她還回來就是了。”

“借給了誰,男人?”他不悅地皺起眉,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蘇燕解釋道:“是一個營妓,她衣衫不整被凍得發抖,我才將鬥篷給她蓋上了。”

徐墨懷聞言立刻道:“誰讓你到那種地方去的?也不怕汙了自己的身份。”

蘇燕被訓得一愣,隨後才想起來反問道:“我是什麽身份?”

他突然便沉默了,薄唇緊抿成一個冷冽的弧度,仿佛下一刻嘴裏就要冒出些刻薄傷人的話來。然而直到蘇燕都有些忐忑了,他也沒說話,只是拉著她走入了營帳,將她冰冷的手握緊。

營帳裏很暖和,銅炭盆邊擱了一壺酒和一小碟灑了椒鹽的羊肉,一旁放著搗碎的茱萸。

徐墨懷坐在書案前不知道在寫什麽東西,蘇燕坐在炭盆邊喝了一口熱酒,腹中好似有一團火燒了起來,一直燒到五臟六腑,最後熱度蔓延到全身。她小口小口地喝著,不知不覺臉頰也在慢慢地開始發燙。

等徐墨懷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壺酒已經被蘇燕喝去了大半。她的面上染了團紅雲,也不知是被烤得發熱,還是真的喝醉了。

“不許在這裏睡。”徐墨懷拍了她一下,想讓她去榻上睡。

蘇燕眼睛倒是澈亮,看不出有要醉的意思,徐墨懷擔心她踉蹌著一頭栽倒火盆裏去,想伸手將她給撈起來,誰知卻被她給狠狠地拍開了。

“狗皇帝,不許碰我!”

徐墨懷手上一僵,停在半空中良久,緩緩扯出一抹冷笑,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幾個字。

“你方才說什麽?”

蘇燕捂著發燙的臉,根本不理會他,自顧自鉆到了被褥中,動作笨拙得像是一只往土裏拱的地鼠。

徐墨懷僵站在原地,一身怒火無處發泄,幾乎想將她從榻上拖下來教訓一頓。他平復了好一會兒,坐在書案前看書,強忍著想將火氣壓下去。然而聽著身後人的呼吸和醉酒後的囈語,他憤而將書狠狠一擲,起身朝著床榻走去,想要將蘇燕叫醒後給他認錯。

然後等他走到榻邊,卻發現蘇燕沒有脫衣裳,裹著被褥只露出小半張臉,黑發像是綢緞似地鋪開。他動作一頓,在床榻前來回踱步,陰沉著臉盯了她半晌後,俯身將她的鞋靴給脫去,回到書案前繼續看書。

——

次日蘇燕醒來,對昨夜的事顯然已經沒了多少印象,面對徐墨懷一大清早的冷臉也不覺有異。

她坐在書案邊喝著肉羹,將徐墨懷的書墊在了碗下,他瞥了一眼,丟給她一張寫滿了字的紙,說道:“將這些字抄下來,有一處錯漏,今夜便別想睡了。”

蘇燕覺得莫名其妙,更不懂他哪裏來得火氣,然而再憋屈,也只能悶聲接過,坐在一邊拿著筆照著模樣臨摹。

雖說她也試著在讀書寫字,卻也是識字有限,徐墨懷丟給她的這張紙上,沒有一句她能完整地念出來。

等她抄過一遍停下後,徐墨懷冷聲道:“繼續抄。”

“還要抄多少遍?”蘇燕疑惑道。

徐墨懷涼涼一笑。“抄到你知道錯了為止。”

“我又做錯什麽了?”

“自己想。”

蘇燕反復想自己究竟又做了什麽惹得他不快,還以為是自己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讓兩個跟隨的侍從給記下來了,一句一句試探過去,徐墨懷的臉色反而更差了。

他忍了又忍,只說道:“蘇燕,下次不要讓朕看到你喝酒。”

她依舊不解,只當做是徐墨懷瘋病又犯了,平白愛折騰人。

徐墨懷不許她停下,她便只好一遍又一遍地抄著這些看不懂的字句。

徐伯徽來求見的時候,他也沒有要蘇燕回避的意思。

徐伯徽見到營帳中的蘇燕也沒有驚訝,與徐墨懷照常說著戰事,隨後又道:“朔州被胡人兵馬圍困已久,一路上兵馬糧草皆被阻截,各州郡為求自保都不敢輕易派援兵去,何況林家如今失了勢,不少人便想著借機踩上一腳。林照是文臣,能讓朔州撐了這麽長的時日實屬不易,只恐城中糧草斷絕,天寒地凍的,百姓們也要跟著遭殃。”

徐墨懷點頭,說道:“朕心中已有了人選,雖然叛軍必定早在路上設伏,只是朔州危在旦夕,再耽誤下去,城中百姓恐撐不過這個冬日。”

“皇兄便讓我去吧,等這個冬日過了,我必定將朔州給保住,帶著晚音和林照來吃團圓宴。”徐伯徽拍了拍胸口,信誓旦旦地說道。

徐墨懷點頭應允,目光投向一邊的蘇燕,她還在抄那幾句話,倘若前面幾張紙上的字還算端正,到後面便越發潦草敷衍,幾乎要努力辨認才能看出她寫了什麽。

徐伯徽好奇地貼近,看到紙上的字下意識念出聲:“旋穹周回,三朝肇建。青陽散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