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徐墨懷早前便吩咐下去,將青環苑養的狗都送走,卻沒想到還能突然冒出一個何娘子。常沛的夫人病逝後,他一直沒有再娶,便在府中納了幾房妾侍,何娘子最得寵愛,才敢擅自到青環苑來想尋他,不曾想將蘇燕誤會成了他豢養的美妾。

徐墨懷眉頭緊皺著,手指攥緊又松開,顯得他狂躁中又有幾分隱約的不安。

常沛看出他尚未恢復理智,此刻的他最容易失控,在見到蘇燕的時候就已經去拔劍了,最後又不知為何硬生生忍下去,讓常沛將跪在地上求饒的人帶走處置。

誰都知道徐墨懷對林馥一往情深,長安多少貴女他都不放在眼裏,即便是東宮的姬妾,也沒有聽聞誰得到了他的寵愛。將蘇燕帶到青環苑後他便走了,一直沒有來過,連常沛都不曾在意蘇燕,徐墨懷更是從不過問,如同忘掉了這裏還有個人。

侍者們都是青環苑的人,見慣了達官顯貴,便難免對言行粗鄙的蘇燕心生不滿。又聽人說她曾在天子落難時出手相助,徐墨懷將她帶來此處無非是好吃好喝供著她,畢竟一個鄉野之人,還指望將她帶進宮不成。

他們都以為蘇燕會被徐墨懷拋在腦後,再也不會過來了。然而他不僅來了,還打傷了蘇燕,府中的下人更是認定了她不得徐墨懷歡心,在何娘子欺負蘇燕的時候沒有第一時間去阻止。

直到青環苑眾人被召集在寬闊的庭院中,跪在地上清掃地上的血跡。

何娘子和在場的人都被打得皮開肉綻,血滲進了磚縫,混到了泥裏,他們搬來幾桶水沖洗,還是沖不幹凈,最後艱難地用布去擦拭,跪在地上扣出磚縫裏的碎肉和頭發。

有人當場就吐了出來,遭到一頓責罵。

放在從前,徐墨懷半年才會來一次青環苑,如今一個月就來了三次,再糊塗的人看著地上的血,也該明白是什麽意思了。

此事是常沛的姬妾引起,青環苑的侍者看護不當,按理說徐墨懷也該追究常沛,然而蘇燕到底只是一個無甚要緊的女子,他當然不會為了這麽一件小事責罰常沛,只打死了他的侍妾了事。

之所以要如此動怒,不是因為蘇燕受了驚嚇,而是因為下人對蘇燕的慢待,無異於忽視了徐墨懷的天子威嚴。人是他帶進青環苑的,即便他不聞不問,也輪不到一群奴婢放肆。

到底是自己的人,常沛親手打死何娘子,也算是一種賠罪了。

徐墨懷沒有計較。“也不是什麽大事,既然該罰的都罰過了,此事就此了結。”

常沛抖了抖手裏的鞭子,問他:“陛下留下此人,日後想如何?”

既不是看上了人家的身子,又何必給自己找一個麻煩。

徐墨懷未曾細想過日後,只是現在他還不想輕易地放過蘇燕。既然口口聲聲說意中他,永不會拋棄他,那就必須要做到,即便他先放手,蘇燕也必須將他抓緊。

“暫且留著她,有什麽事日後再議,現在說這些為時過早。”

徐墨懷沒有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既沒有要接蘇燕進宮的意思,也不像是對她毫無情意。

常沛很少去猜徐墨懷的心思,也不會對他的決定多加置喙,既然徐墨懷說了,他便不會去插手。

青環苑一天之內就死了八個人,幾乎半個青環苑的人都在清理地上的血跡。從前常沛對何娘子幾番縱容,任由她在青環苑耀武揚威,然而僅僅是一日之間,他便將人活生生打死,丟去喂這園中飼養的猛獸。

下人將血肉模糊的屍身擡起來的時候,手都止不住地發抖,根本不敢去看何娘子扭曲的臉。

此番誰都知曉了,枕月居裏的女人不能欺負。

——

蘇燕已經將濕淋淋的衣裳換了下來,她當時被逼得有些發狂,無措之間拿石頭把一個下人砸得頭破血流,婢女們這才驚叫著阻止了何娘子的舉動,嚷嚷著去找主子來告狀。

何娘子得知她並非常沛的姬妾,這才慌了神抱著狗想要離開。

後面的事蘇燕也不清楚,她驚魂未定地被扶進屋子,才換下一身衣裳準備合衣躺下,徐墨懷就突然到了。

徐墨懷一聲不吭地打量了她一番,便又匆匆出去。

蘇燕可還記著他昨晚差點殺了她的事,才緩過來就遇到一個蠻不講理的瘋女人,現在心中可謂是積攢了一大團火氣無處釋放。

徐墨懷一走,她憤憤不平地爬上床榻,裹著被子準備睡覺。然而沒過多久,房間裏就響起了腳步聲,她一聽便知道是誰,立刻閉上眼睛裝睡。

腳步聲越靠越近,最後在蘇燕的床榻前停下了。她強裝鎮定,不讓自己露出異樣,如果徐墨懷還算個人,看她已經入睡應當會離開。

然而等了好一會兒,徐墨懷依舊沒有任何動作。

蘇燕是側躺著睡,理應不會被他看出什麽,然而越是這樣,她心跳得越快。仿佛能感受到徐墨懷冰冷的視線落在身上,即便她看不見,也覺得如芒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