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肩上的傷養好了以後,蘇燕照常去山上采藥。倘若得了空,便去周胥的私塾跟著念書。

從前寫一封信,幾乎一個字一個字地去問周胥,如今卻好了太多,時常寫完一段也很少出差錯。

蘇燕自知周胥幫了她許多,便時常跑腿給他送藥,將自己種的菜都送到了他家。如今眼看著入夏,山中的野桃子應當也成熟了,她背著籮筐去采藥,準備順帶再摘些野桃給他送去。

連著翻了一座山,蘇燕累得氣喘籲籲,才算找到了自己去年看到的桃樹。還未熟透的桃子泛著青,咬下去有些微酸。她摘了幾個丟進筐裏,正想下山,卻突然想起來,這座山就是當初她與莫淮躲避官兵的地方,她也正是在此處受的傷,至今還未好全。

想到這些,她心中便有些感慨,離二人分別有些日子了,她其實很擔心莫淮此刻是否平安。本來她一個人過了好多年,好不容易有人陪著了,卻突然離開,屋子也重新變得空落落的。走到灶房的時候,她會情不自禁想起莫淮一邊咳嗽,一邊生疏地添柴,最後被煙熏得眯著眼睛往外跑。

明明她以前也是一個人,如今不過是恢復原樣罷了,卻覺得十分不習慣,只能多做些事,似乎忙起來就不大容易想起他。

蘇燕在山中走了一段路,也見到了兩人分別的大石頭,周圍的枝葉郁郁蔥蔥,雨水也早已將她流在此處的血給沖了個幹凈。

她站在大石前出神地望了一會兒,準備轉身離開,腳底卻踩上了什麽東西。她以為是樹枝一類的,也沒有留心,然而再一踩,感覺卻不大對,便用腳踢開了上層的落葉。

露出來的是一個泛著黑褐色,長著黴斑青苔的東西,露出的一角隱約能看出,是一個油紙包起來的什麽東西。蘇燕蹲下身子,將它抖了抖拆開,露出裏面已然發黴的糕點。

不多不少,仍是那幾塊。

她記性很好,一眼便知道了,莫淮沒有吃她留下的點心。

臨近晌午日頭正曬,繁茂的枝葉遮去了大半日光,蘇燕蹲在林蔭下好一會兒沒動。

看到這個紙包,她並不意外,只是覺得心底有點難受,又說不清楚。

莫淮大抵是不喜歡這糕點的,盡管她特意省著留下給他,卻不曾想過也許他根本就瞧不上,更何談喜歡。若換他在的時候,她應該會忍不住發頓脾氣,只因他浪費自己一片好心。可正如張大夫和孟娘子他們說的,其實她自己心裏也沒底,莫淮這一走,究竟還能不能回來了。

她仍是覺得該要有個答案,生也好死也好都叫她知道一聲。

蘇燕無奈地嘆了口氣,起身拍了拍灰,一腳將那發黴的糕點踢遠了,朝著山下走去。

入夏後村子裏蚊蟲便更多了,蘇燕從藥鋪拿了雄黃,在窗戶和門口都灑上,以免蛇蟲鉆進屋裏,而後便將汗濕的衣衫換下,準備去河邊打水來洗澡。

附近沒什麽人家,蘇燕也樂得自在,她將袖子高高挽起,一雙玉藕段似的手臂露出來,額頭上還泛著細密的汗。

水聲潺潺,掩蓋了其他的聲響。

蘇燕俯身去打水,猝不及防被人從後抱住,一雙粗糙的手死死捂著她,用力將她往後面拖。

河邊都長著菖蒲與蘆葦,倘若有人將她按倒了想做些什麽,也是沒人看見的。

那人身上一股騷臭,令她幾欲作嘔。幾乎是才將她按在地上,就開始急不可耐地扯她的褲帶和衣襟,一張嘴就要往她臉上貼。

蘇燕見到眼前人正是馬六,惡心得破口大罵,雙腿拼死地蹬他,又被他死死壓制住。

跟著鄉村仆婦混大,蘇燕嘴裏也說不上什麽幹凈的詞,什麽臟罵什麽,馬六罵罵咧咧扇了她一耳光,打得蘇燕耳朵嗡嗡作響,卻也讓她趁此機會掙脫一只手,發狠地去扣馬六眼睛,疼得他卸了力道慘叫一聲。

蘇燕立刻翻身爬起來,抄起她挑水的扁擔,用了蠻力抽打馬六,一下打在馬六嘴上,直打得他牙齒都松晃,半張臉也紅腫了起來,才往外吐出嘴裏的血,便口齒不清地向她求饒。

“錯了……算我錯了,燕娘子就饒了我吧……饒了哥哥,下次再不敢輕薄你,是我糊塗……哎喲!真的不敢了!”

蘇燕是氣急了眼,知道馬六是蓄謀已久,胃裏都跟著一陣翻湧,然而終究是沒解氣,便一耳光打過去,張口就喊大黃來。

馬六一聽便也什麽都不管了,捂著眼睛如同瞎眼的耗子一般亂竄。隨著幾聲狗叫,大黃已經聽了呼喚跑過來,追著馬六咬,他一邊慘叫一邊跑遠。

蘇燕心有余悸,強忍著惡心撿起掉落在地的木桶。臉上被打了一巴掌,現如今還在發麻,也不知這畜生是使了多大的力。她去河邊洗了把臉,這才冷靜下來。

馬家村對她心懷不軌的又何止一個馬六,像她這樣無依無靠的人,誰都想上來啃她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