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雲塘鎮的官兵四處搜查,鬧得人心惶惶。蘇燕去鎮上替莫淮送完信,順帶去告示欄看了一眼,上次莫淮托她貼上去的紙已經讓人揭走了。

得知這個消息,莫淮的心情似乎也跟著愉悅了不少,閑暇時便教她讀書識字。

蘇燕是在窮鄉僻壤中長大的,平日裏都在為吃穿操心,讀書識字在她心底是萬萬不敢想,只是心底會沒由來地敬重那些讀書人。她以為自己見過最有才識的人就是周胥,卻不曾想能讓她遇見莫淮,即便她大字不識,也覺得他寫出來的字好看極了。

蘇燕會寫自己的名字,還是周胥教給她的,只是寫起來歪歪捏捏,筆畫順序也不對。才寫了一半莫淮就忍不住皺眉,隨後俯身握住她的手一筆一劃地教她。

莫淮一只手撐著桌子,另一只手在教她寫字,二人貼得極近,幾乎是一個將她從後抱住的動作。然而他面色坦然,沒有半分不自在,反倒是蘇燕漲紅著臉,大氣不敢出。

他唇瓣一張一合間,吐露的氣息就落在她頸側,就像一根小刷子似的,撓得她心上微癢。

蘇燕寫完自己的名字,便說:“阿郎教我寫你的名字吧。”

身後人顯然僵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好啊。”

一直到莫淮嫌無趣了,蘇燕仍在握著筆苦練寫字。紙上來來回回,都是“莫淮”兩個字,從一開始扭曲到不忍看,最後寫多了,也漸漸有了個模樣。

蘇燕拿著她認為自己寫得最好的那張給莫淮看。“我會寫你的名字了。”

他笑著點頭,看著那兩個字,眼中含了幾分譏誚,評價道:“寫的不錯。”

——

蘇燕為莫淮做衣裳剩了些余料,想起她之前去鎮上,那些家世稍微體面的年輕郎君,似乎腰間都掛著一個香囊。她便去找隔壁的跛腳大夫請教,尋了些提神的草藥,合著曬幹的辛夷花一起,準備做個香囊送給莫淮。

鎮上的官兵到處搜查,蘇燕這些日也沒怎麽去過,也不知如今秦王有沒有找到太子的下落。如今正是天下大亂的時候,從前她去鎮上總會替莫淮捎去信件,自從上次送去的遲遲沒有回音,他也沒有繼續寫信了。

蘇燕不知道原因,猜測是他寫給家人的,但是這麽久都沒人來馬家村尋他,興許是迫於他那個叔父的淫威,不敢對他伸出援手呢。

眼看著莫淮身體好了,她心中也漸漸擔憂起這些事。替他換上新衣服後,忽然開口問:“若回了長安,你便能奪回家業嗎?”

“怎麽了?”

她不安地說:“當初你那叔父為了奪家業,敢對你痛下殺手,若你回去了他又想害你性命,你當真能平安無事嗎?”

回想起初見莫淮時那一身駭人的傷,她至今都覺得心有余悸,若再遭人毒手,她實在是不敢想。

比起她的忐忑不安,莫淮臉上半點擔憂也沒有,只沉聲道:“無論如何,我都要回去,本就是屬於我的東西,斷不可能讓旁的人拿走。”

蘇燕嘆了口氣,替他將衣帶系好,說起鎮上的事。“現在天下不大太平,鎮上來了好多官兵,聽人說前些日白水村的外鄉人都給抓了去,鬧得人心惶惶的……”

莫淮斂了神色,問她:“還有多久到馬家村。”

蘇燕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但是我們村偏得很,也沒什麽外來人,那些官兵做個樣子,應當不會查到此處。”

莫淮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麽。

蘇燕見他穿上新衣裳,果真氣派多了,一看便是出身富貴的郎君,和這昏暗逼仄的屋子顯得格格不入,就像那天上的仙鶴落到了雞圈一般。

她心上沒由來又生出一種卑怯,仔細地瞧了他幾眼便也低下頭沉默不語。

次日蘇燕去鎮上賣草藥,順帶去問了一聲莫淮寄的信可有回音,然而這次也是同從前一般,寄完信就沒了下文。她想著必定是莫淮的家中人都不肯幫他,因此回去的路上心情也低沉了起來。

莫淮的傷已經好全了,正在百無聊賴地替她喂養家畜,見到蘇燕回來,便拍了拍手,問道:“臉色不大好看,有人欺負你?”

蘇燕搖了搖頭,看他的目光中竟帶了幾分同情。莫淮不知道她又在瞎想什麽,便進屋倒了杯水給她,問:“燕娘,你又去問有沒有回信了?”

她滿面愁容,握著他的手說:“阿郎,我始終放不下心,你寄了那麽多信去也沒個回聲,可見家中人也都是見利忘義的,且不說你那叔父還是心狠手辣之人,若你當真回去與他鬥,反遭他迫害,這可如何是好?”

莫淮斜睨了她一眼,並不打算與她解釋其中緣由。

“你怕我死了,無法償還你的恩情?”

蘇燕立刻坐直身子,先是愕然,而後面上染了薄怒,憤憤道:“你怎得這樣說,我……我不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