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第5/9頁)

那男子將青衣男子的手按下,制住了他:“昭曦,別殺她,我還有用。”

青衣男子卻並沒有立刻收手。

玄衣男子嘆了口氣:“是為了尊上。”

青衣男子看了玄衣男子半晌,收回了欲逞兇的那只手,冷冷看了一眼阿郁,而後拂袖踏出了雪洞。青衣男子那最後一眼令阿郁渾身冰冷,但她也明白自己應該能夠活命了。她松了口氣,神思一輕,暈了過去。

昭曦在步出雪洞的那一瞬停住了腳步,他微微眯了眯眼,目光落在靜止於半空的落雪上,又伸手碰觸了下停在眼前的冰晶,沉默了一瞬,回頭問攙著阿郁尾隨出來的殷臨:“這裏……靜止了,怎麽回事?”

殷臨環視了一眼四周:“不是靜止了,是整個天櫃七峰的時間停止了。”

昭曦明白過來:“這是尊上所為?”他微微蹙眉,“尊上要做什麽?”

天櫃雪域寂靜如一幅紙上畫,殷臨頓了會兒:“她應當……是去同水神道別了。”

昭曦吃驚:“道別?”他壓抑住心中的苦悶,“成玉對連宋用情頗深,而她,她回來,不也是為了同水神結緣嗎,你卻說什麽……道別?”

殷臨遙望著那靜靜矗立於遠方的第二峰:“她是同水神有一段緣,但她回來,卻並非是為了同水神結緣。”

昭曦怔然:“你是……什麽意思?”

殷臨卻只是靜靜看著遠方,一貫冰冷的神色中竟罕見地含著一絲悲憫,他沒有再回答昭曦的提問。

還有幾次流刃之刑他的刑罰便結束了?是兩次還是三次來著?剛剛自寒瀑擊身的痛苦中清醒過來,便是三殿下也有些恍惚。他搖了搖頭,將神思略定了定,才發現有些不大對勁。天櫃七峰,山是幽山,谷是空谷,一向的確是很清凈,但在這谷裏,飛瀑入寒潭的淙淙水聲是從不曾止歇的,可此時卻一點水聲也聽不到。

他睜開了眼睛。

當看清眼前一切時,連宋疑心自己是在做夢:囚禁他的流瀑靜止了,懸於崖壁,像一塊巨大的白水精;腳下的寒潭亦靜止了,飛瀑擊打巖石的水花定格在了半空;整個山谷盈滿了停滯的、不會墜落的、如夢似幻的飄雪;而更為夢幻的,是視線盡頭的那個人。

纖麗的女子站在寒潭對面,一襲金色的長裙,長發未綰,及至腳踝,素色的臉,只右眉的眉骨處貼了金色的細小光珠,雖未作妝,卻妍麗逼人,令他心驚。

他們的視線在半空中相接。

她用他最熟悉的那種天真的情態彎著眼睛朝他笑了一下,然後提著裙子涉水而來,纖手撩開凝固的寒瀑,站在了他的面前。那片靜止的水流被她的素手擾亂,化成連串的小珠墜入寒潭,於靜謐中發出清潤的叮咚之聲。

她仰頭望著他,是在笑著,眼裏卻含著淚,伸手撫上他的臉頰,輕聲喚他:“連三哥哥。”用他最偏愛的柔軟帶嬌的語聲。

這究竟是不是一個夢?

他腦子越發地昏沉,竟無法分辨。他也不想分辨。就算是一個夢,那不也很好嗎?

他閉著眼笑了笑,臉在她手中輕輕靠了一下,柔聲問她:“你怎麽來了?”睜開眼看著她,“我是在做夢嗎?”是了,他一定是在做夢,這可是天櫃第二峰,若不是夢,她怎會出現在此處。

“就是在做夢呀。”她也笑了笑,淚卻從眼角滑落了,頰上兩條淡淡的水痕,本能地令他心痛,欲伸手為她拭淚,手一動,才想起雙手都被鎖住了。

她注意到了那鐵鏈的輕響,看了它們一眼,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那以雷電之精鑄成的天火亦無法將其燒毀的鐵鏈竟在一陣金光中化為了虛無,他自由了,然因被懸在此處六個日夜,體力一時不濟,跌了一下,她趕緊抱住了他。

他的頭昏得更甚,迷糊間看到她微一揚手,水簾後出現了一扇銀色的光門。

他想自己果然是在做夢。

似乎過了很長時間。

三殿下醒來之時,感到背後那被水刃劈出的原本火辣辣的傷口處傳來一陣涼意,舒適的幽涼之中,有誰在輕輕地碰觸他的脊背,那碰觸帶給他的卻並非疼痛,而是酥麻。他睜開眼,不動聲色地微微偏頭,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石洞之中,躺在一張軟榻之上,上衣被褪去了,肩上纏了雪白的繃帶。一幅金絲銀線平繡蓮紋的衣袖鋪開在自己身側,在微微地顫動。

是一雙柔軟的手,輕輕貼在自己的背部。裸露的肌膚感覺到了幾滴暖熱濕意,像一場注定無疾而終的雨。他怔了一瞬,才明白那是成玉的淚。

她的手移到了他未綁繃帶的肩側,溫柔地覆了上去,身體貼近了他,唇覆在了他的傷處。像是怕碰疼了他,是極輕的觸碰,與此同時,又有暖濕的淚,滴落在他的肩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