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2/13頁)

一具仙屍,一位道士,一個昏睡之人,在大淵之森的樹洞裏待了十五日,等待著三殿下結束掉天下大事,來為人主換體凝魂。

連三在北衛求和的次日回到了大淵之森,用了七夜,將季明楓的魂魄自凡軀剝離,放入了那具金甲仙體之中,又以金丹催使魂魄與仙體相接,成功了。

次夜,國師盛來憶川之水,取下黃金面具,意欲灌入人主之口。

歷經歲月滄桑流變,不知過了多少萬年,其實黃金面具後就算是個骷髏國師也不會太吃驚,可偏偏面具揭開,那張臉卻年輕而鮮活;如玉雕成的一張臉,同季明楓一個模樣,像他從未逝去,只是睡著罷了。

國師大為震驚,三殿下倒不以為意,接過國師手中的憶川水,代他灌入了人主之口。三壺憶川水灌下去,三殿下決定趁人主未醒,先去他記憶中看看。

故而才有了大淵之森裏這樹洞之中,金甲勇士與白衣青年一躺倒一趺坐,一個凝眉定神專心施法,一個無知無識安然受之的情景。

卯時,閉眼趺坐的白衣青年重新睜開了雙眼,國師趕緊上前:“殿下,可看到什麽了?”

連三微微蹙眉:“被他發現了。”他瞥了冰榻上似在沉睡的青年一眼,揉了揉額角,“他應是快醒了。”他起身離開冰榻,立在一張玉桌之側,執壺為自己倒了杯水,卻只握著那水杯,半晌也沒有飲下。

國師在他身後遲疑著喚他:“殿下。”他亦恍若未聞,只是想起了方才在季明楓,不,帝昭曦,他想起了在帝昭曦內心中的所見。

大約因憶川之水喚醒了人主沉睡的記憶,但人主本人卻暫時未醒之故,潛入他的識海,無需三殿下操縱藏無突破他的心防,便自有久遠記憶似浪潮般襲打而來。

是個黃昏,陰沉的天幕似口鐵鍋,籠住下方的原野。原野之上的一個部族剛經歷了一場殘酷的屠戮,四處皆是血、屍塊和荒火。一個極小的人族孩子從那被荒火燎了一半的主帳中窸窸窣窣爬了出來。

孩子約莫三四歲,一臉臟汙,抱著一把小小的彎刀。甫鉆出帳子,他便發現了不遠處有一頭孟極獸正埋頭啃咬新鮮血屍,孩子立刻僵住了。那靈敏的猛獸亦察覺了他,倏地擡起頭來,一人一獸隔著荒火和硝煙對視。小小的孩子緊張地抿著嘴唇,慢慢舉起了手中的彎刀,野獸似被激怒,嗷地吼叫一聲猛撲過來。眼看那孩子就要命喪於孟極獸之口,半空中倏然出現了一道光,撞進光裏的猛獸竟在刹那之間化作了灰飛。

一雙少年自光中走出,均是秀雅的好樣貌,白衣少年擡眼四望,嘆息道:“又一個被帶累的人族部落。”

青衣少年撇了撇嘴:“人族弱小,向來依附於神族,如今神魔妖鬼四族征戰不休,小小人族,又豈能獨善其身,被帶累是必然,不過照這樣下去,他們離滅族倒真是不遠了。”

白衣少年瞧著不遠處戒備地望著他們的孩子:“尊上說過,只要救下這孩子,人族便不會滅族。”

青衣少年也將目光投向那孩子,手撫著下頦揣摩:“真是他?尊上沒有算錯吧?對了,怎麽尊上還不來?”

白衣少年垂眸:“父神又來姑媱山邀她入水沼澤學宮,興許應付父神耽擱了。”

青衣少年仰頭望天:“父神怎麽還沒放棄呢,被拒絕了得有十來次了吧,尊上她不喜歡上學,他來苦勸一百次,她也不會去的。”又嘆息,“其實我覺得,她不如去上上學的好,也好轉移轉移她的注意力,畢竟將所有精力都花在收集八荒異花異草上,越幹越癡迷,這也不是個事,太過寵愛那些花木,容易讓他們騎到她頭頂上。”

白衣少年責備道:“成天胡說些什麽。”

青衣少年摸了摸鼻子:“我哪有胡說,莫不是你忘了尊上以玉罩覆其面、天下皆不識其顏的原因了?當初就是因她一心想將蓇蓉從她的嶓冢山老家移到我們姑媱山來,可蓇蓉她卻嫉她美貌,恨她長得比自己好看,非要她立誓今生不以真顏示人,才肯到姑媱,她竟然也答應了……”

白衣少年咳了一聲:“別那樣說蓇蓉,她不過性子嬌了些。再說,尊上至今依然最喜愛她,你如此說她,若讓她知道了,怕要將整個姑媱都鬧得翻過來,尊上聽了亦會不喜。”

青衣少年踢著腳下的石子,郁窒道:“所以我說尊上她不如聽父神的話去上上學,她在姑媱,滿山的刁蠻花草盡仗著她的喜愛在我頭上作威作福……”

忽而有風起,青衣少年立刻閉了嘴,女孩子清脆的嗓音響起,又兇又嬌:“臭霜和,你又在說我什麽壞話呢!”隨著那聲音落地,一身玄衣的美貌少女在半空現出真形。青衣少年退後一步,嘴硬道:“我和雪意閑聊兩句罷了,你哪只耳朵聽到我說你壞話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