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3/8頁)

少女仔細觀察著她的表情,好一會兒,點了點頭:“他畫過你。”停了一會兒,又道,“我知道,你們關系很好。”她偏頭看向亭外的雪景,突然煩悶似的皺了皺眉,生硬道,“那他親過你嗎?”

煙瀾愣住了。大熙雖然民風開放,但一個大家閨秀也不該隨意將這種輕佻言辭掛在嘴邊。可這十六歲的少女問出這句話時,並沒有任何的輕佻之態,那是一種純真的求知口吻,她像是根本沒意識到這話有什麽不妥。可無論是這話本身,還是它背後的含義,無不讓煙瀾心底發沉,甚而有頭暈目眩之感,她鎮定了一下方能發聲:“難道表哥他就……”她終究還是沒辦法將“親過你嗎”四個字說出口。

成玉卻像是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大概還看出了一些別的,因為她的口吻立刻變得輕快:“那他不算喜歡你。”她說,又力求精準地補充了一句,“起碼不是你想要的那種喜歡。”她想了想,篤定道,“你喜歡連三哥哥,他卻不喜歡你。你想讓我離開他,所以你才會攔住我,和我說這些話。”她對她感到失望似的抿了抿唇,又有些憐憫似的,“皇姐你這樣做,其實有些不太好看。”說完這些話她就要起身告辭。

煙瀾不可置信地直視著她,身體先於意識地攔住了她:“你以為我是嫉妒你嗎?”

見成玉不置可否的模樣,她突然火大起來:“我方才就告訴過你,表哥心中有人,但那人並不是你!”她努力地想要表達對成玉的漠視,因此用了一個糟糕的方法,“也許你感覺得沒錯,我是嫉妒著一個人,可我並不嫉妒你。”她彎了彎嘴角,並不真心地笑了一下,“你沒有聽說過吧?他藏在心底深處的那個人,長依。”

成玉不過是一個凡人,其實她不該在她面前提起長依,可看到成玉平靜的面目被愕然占據,緊接著露出空白和茫然的表情,煙瀾終於感到了一點居於上風的快意,也並不認為提及長依有什麽糟糕之處了。她的自尊不能允許成玉帶著得勝的驕矜和對她的憐憫離開。那憐憫狠狠刺痛了她:明明什麽都不懂的是成玉,她又有什麽資格憐憫她?

“表哥他是為了長依而來。”她看著她,一字一頓。

看到成玉的失神,她的心情乍然平靜:“你知我封號太安,是因我甫一降生,便令平安城水患自退;而我自幼便能繪出天上宮闕,國師亦贊我身負仙緣;父皇卻可惜我天生雙腿不良於行,道若非如此,不知我能有多大造化。但可知我並不在意。因長依就是這樣的。”

看到成玉的震驚,她愈加沉著:“水神愛憐她,故而她的出生便能平息水患。九重天是她的故鄉,所以她能繪出天上宮闕。為了救人而被縛魔石壓碎膝蓋,因此她天生便雙腿殘疾。”

少女臉上流露出的不可置信令煙瀾感到了滿足。她想,這才是她應該有的表情,一個凡人,一個十六歲的少女,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知道,她不該那樣平靜傲然,成竹在胸。她笑了笑,向成玉道:“你聽出來了是嗎?”

她換了個姿勢,斜斜倚靠在輪椅中,像是同人分享秘密似的放低了聲音:“沒錯,長依是我的前世,而表哥他並非凡人,他是水神,他來到這世間,是為了尋找入凡的我。”

若尋常人聽到這樣的言辭,免不了以為是瘋言瘋語,但煙瀾知道成玉會相信:她並非那些視仙妖魔怪之事遙不可及的普通凡人。成玉靠著百花精氣供養才得以存活於這世間,身邊服侍的皆是得道之人,此事宗室皆知。

眼見著成玉一張雪染胭脂似的臉一點一點褪去血色,變得蒼白,再變得寡白,煙瀾明白,她們之間談話的局勢已全然扭轉了。但只讓成玉相信還不夠,要讓她十分確定,深信不疑,因為事實就是她所說的這樣。

她半托住腮:“水神風流,四海皆知。從前在天上,表哥他身邊也總圍繞著各色美貌仙子供他消遣。可再好看的仙子,他消遣幾個月也就罷了,所以你說他喜歡你……”煙瀾嘆了口氣,“你若想那麽以為,也可以那麽以為吧。”她終於可以故作輕松地嘆息,不用再像在這場對話的前半場,總要提著一口氣,一點也不敢放松。

她看見成玉的眼睫很緩慢地眨了眨,像是一對受傷的蝴蝶,輕輕地、徒勞地揮動翅膀。

“至於他喜不喜歡我,”她接著道,“我不知道。但當年他為了救回我,曾散了半身修為。待救回我將我放到凡世休養,他又親自來到凡世作陪。為了護佑我一路成長,他才做了大熙的大將軍。”

那輕顫的眼睫凝住了,煙瀾覺得成玉此時的神情就像是一則預言,預言著一對受傷的蝴蝶將死在即將到來的秋天,帶著一點痛,一點悲傷。“聽起來,他最喜歡長依。”她聽到成玉得出這個結論,看到她怔了一會兒,然後聽到她追問了一句,“你沒有騙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