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3/5頁)

碧眼桃花是朱槿給她找來的寶駒,有千裏追風的雅號,撒開了跑絕不是鬧著玩兒的。成玉只蒙了一瞬,立刻反應過來她得趕緊自救,否則早晚交待在這兒。便在此時,眼前突然閃過一道寒光,韁繩斷為兩截,猛拽著她的拉力陡然消失,成玉在地上滾了兩圈,被人握住肩膀時她還覺得頭暈。

她按住突突跳著疼的太陽穴,聽到那人詢問她:“怎麽樣了,有沒有受傷?”

她本能地要與人道謝,聲音出口才發現嗓子是啞的。

那人握住了她的手,她嘶了一聲,那人趕緊將她放開:“很疼嗎?”

成玉眨了眨眼睛,此時她模糊的視線才穩定下來,終於看清了單膝跪在她身旁一臉擔憂看著她的恩人。竟然是季明楓。

她心中驚奇季世子居然也在此地,但一想大長公主的文武會名氣的確挺大,季世子過來見識,這也不足為奇。

到此時她才後知後覺感到疼痛,全身都火辣辣的,季世子白著一張臉將她抱起來時她疼得顫了一下,季世子整個人都僵了,語聲裏居然透出了無措:“你忍忍,我帶你去找太醫,”還哄著她,“太醫就備在隔壁院子,太醫看了就不疼了。”

季世子的反應讓成玉蒙了一會兒,她覺得能讓這位見慣生死的冷面世子如此動容,那可能是自己快死了。可她此時除了全身疼,連個血都沒吐,那應該還死不了。她暗自鎮定了一下,忍著疼痛抽抽著安慰了一下季世子:“也、也不是、很疼,你、你、走慢點、顛得慌……”

去內院找太醫,必定要經過射柳場地前那座觀賽高台。

成玉自己都沒搞明白,為什麽在季世子抱著她經過那座高台時,她會又朝台上望一眼。她也沒想過她究竟在期待什麽,或者她希望看到什麽。她只是沒忍住。

搖晃的視線中,連宋仍在高台之上,卻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方才碧眼桃花拖著她制造出來的騷動。他此時已從座椅中起身了,握扇的右手虛虛搭在煙瀾的輪椅側,左手則握住了那張紅木輪椅的椅背,是要推著煙瀾離開的姿勢。

煙瀾微側了身仰頭看著他,不知是在同他說話還是如何,他沒有俯身,因此瞧著和煙瀾有一段距離,但視線卻低垂著,應該是看著煙瀾。

兩人皆是一身白衣,又都長得好看,因此那畫面分外美麗,襯著高台之側的巨大金柳,是可堪入畫的景致。

可如此寧靜美好的畫面,卻讓成玉在一瞬間難受起來。

那一刻她終於有些明白她其實在期待著什麽。

她在期待著連宋的關懷。

她雖然也沒覺得自己方才的遇險和之後的受傷是什麽大事,但是她也希望他能緊張,然後她可以像安慰季世子一樣安慰他,她其實也沒有多疼,只是他走得太快了她顛得慌。

是了,她其實隱秘地希望救了她的不是季世子,而是連宋。而為何她會這樣期望,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大約在她心裏他就該這樣。

可他卻沒有這樣。

一時間她心中發沉。他是不再喜歡她、不再關心她了嗎?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就是那樣微妙,有時候一個人的確會沒有理由地不再喜歡另一個人,她其實早就知道。她只是固執地認為她同連三該有些特別,他們不該屬於此列。但為何他們不該屬於此列?她竟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此時想來,她這個結論其實是站不住腳的,在這一瞬間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惘。

高台上那白色的身影很快便要消失在她眼中,季明楓抱著她拐過了一座假山,在那最後一眼中,她似乎看到連宋終於擡頭看向了她。但她很快意識到那不過是她的幻覺,因那樣遠的距離,他於她不過一個白色的影子罷了,她其實根本不可能看到他的動作。

也許是她太想要讓他注意到她,因此幻想他注意到了她。她真的很沒用。身上的傷口在那瞬息之間百倍地疼起來,但她咬住了牙齒沒有出聲。她不想讓自己顯得更加沒用。

那之後成玉在病床上養了好幾天傷。她的至交好友們全來十花樓探過病。連僅在冥司有過短暫同行經歷的國師都晃到十花樓來瞧過她。可連宋沒有來過。

梨響說最近夜裏照顧她,每天晚上都能聽到她在睡夢中輕聲哭泣。成玉卻並不記得自己曾在夢裏哭過。但梨響不會騙她。

梨響很擔憂她,然她也沒有什麽辦法緩和梨響的擔憂,因她並不知道自己每夜哭泣的原因。

她唯一知道的是,這些時日,她的確一直都不開心。

屋漏偏逢連夜雨。成玉在床上躺了四天,第五天終於能夠下地,正迎來了大長公主的賞賜,卻並非沈硯之的《醉曇四首》,而是一套頭面。

說是成玉在數年無人建樹的射柳競賽中輕松拔得頭籌替皇家長了臉,大長公主高興壞了,覺得沈硯之的書法作品根本配不上她的好成績,在家裏翻箱倒櫃好幾天,找出了睿宗皇帝當年賜給她的一套孔雀頭面。大長公主深感唯有這套珍品能夠表達她對成玉的欣賞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