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3/12頁)

國師自然一向是妥帖的國師,否則先帝朝也輪不著他來嘔心瀝血,但他們修道之人不問人心,國師在對人心的理解上毫無造詣。國師很納悶:“可郡主心結已解,此事已經了結了啊。”

“阿玉的心結因他而起,他同阿玉沒有說清,就不算了結,否則我讓你將他帶來這裏做什麽?看我打架好玩嗎?”

國師還是不太懂:“但殿下在輪回台上不是已然問過郡主是否解脫,我雖沒聽到郡主的回答,可離開輪回台時,我看郡主的確是已經釋然的樣子。我不是很懂殿下為何要讓季世子再單獨見郡主一次,這豈不是節外生枝?”

大約是怕不回答他他就能繼續沒完沒了地問下去,三殿下權衡了片刻,忍住不耐回答國師:“季明楓其實很清楚蜻蛉之死,最大的罪責應該在誰身上,當日責難阿玉,不過為了一己私心。”他淡淡道,“阿玉信任我,所以當我告訴她錯不在她時,她能接受這個說法;季明楓這個罪魁則應該告訴她真正錯的是誰,她才能徹底從這件事中出來,她那份並不太恰當的負疚感早已深入骨髓,將它們徹底剔除並不容易。而我將她帶來這裏,要的就是徹底二字。”

國師了悟,感佩不已,今夜他防火防盜就防著連三和季明楓為了成玉打起來,不曾想三殿下心中的賬簿竟是這樣,倒顯得他是個十足的小人了,不由慚愧:“殿下胸懷博大,看事又看得這樣真切明白,真是叫我輩汗顏。”

三殿下點了點頭,接受了他的恭維。兩人一路前行,沒再說什麽,半盞茶後便回到了院中。

在入內院的月亮門前,果然瞧見小院深處一株如意樹下,季世子同郡主正站在一處。國師見三殿下停下了腳步,他也就停下了腳步。

探頭望去,只見小院中銀芒漫天,在樹冠籠出的陰影中,季世子同郡主相對而立,兩人身姿皆很高挑,衣袂隨夜風而舞,遠遠看去如一株妙花伴著一棵玉樹。

郡主背對著他們,應該是沒發現他們回來了,季世子一雙眼只專注地望著郡主,看樣子也沒發現他們站在月亮門旁。

國師兌起耳朵,並未聽到二人說什麽,無意中偏頭,嚇了一跳。

三殿下面沉似水,神色若冰。

國師也不是個蠢人,想了片刻,有點明白,不禁凝重:“是殿下你說要讓他們徹底了結,要讓郡主徹底解開心結,他們兩人現今這般獨處,還是你特意給他們制造的機會,可此時您瞧著他們站在一處,卻又這樣生氣,”國師兩手一攤,“您這是何苦呢?”

三殿下面無表情地問他:“我有生氣嗎?”

國師點了點頭。

三殿下依然面無表情:“可能因為做的時候是一回事,看到的時候又是另一回事?”

國師不敢回答,察言觀色道:“那我去把郡主帶走?”走了兩步忍不住折回來勸諫,“要不然還是以大事為重罷?”

三殿下沉著臉沒有說話,但也沒有反對以大局為重,半晌,拂袖道:“我出去吹吹風。”

國師忍住了提醒三殿下這裏風就挺大的,順從地點了點頭。他覺得方才自己真是白感佩了也白慚愧了。

成玉方才睡醒後瞧屋子裏沒人,因此去院子裏尋連三,她在院裏晃了一圈,連三沒瞧見,卻看見了季世子。她本能地覺得需避一避,但剛走到這棵如意樹下,便被季世子給攔住了。季世子的臉色不太好。

她覺得她同季世子有點無話可說,因此站那兒有點尷尬,也沒察覺連三進院子了。

她沒說話,季世子也沒說話。直到她有點煩躁起來,季世子終於開了口:“我知道你已從過往中解脫。”

他第一句話便是這個。

成玉就愣住了,然後在頃刻之間遍體生涼,良久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世子是覺得我不配得到解脫,因此又來提醒,是嗎?”

她的目光中浮上來許多情緒——有層次的情緒,那些層次極為清晰,先是不解,再是疼痛:“……我那時候是壞了世子的事,但之後我不是留下南冉古書彌補了世子嗎,世子為何,就非想要看到我痛苦呢?”

季世子幾乎立刻擡起了頭,他看著她,臉上沒有半點血色:“我並不想讓你痛苦。”他急促道。

她方才的反應全在他意料之外,同她說那句話之前他想過很多,他想她也許會恨他,也許會責罵他。他沒有想過她沒有憎恨,沒有責難,她甚至連抱怨也沒有,她只是誤解了他。可他卻寧願她此時能同他發脾氣,打他也好,罵他也好,那些都比不上這樣的誤解來得誅心。他從前總以為讓她遠離是好的,但此時卻真切地發現沒有什麽比她的誤解更讓他感到痛苦。

他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沙啞:“古墓那一夜我說的那些,並不是我的真心話,並非是你害死了蜻蛉。”他終於說出了早該說出的話,“砍斷化骨池上那座索橋的人,才是真正的元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