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6/7頁)

不過,前幾日酒宴上連宋那一句長依她有多美,倒是讓意欲巴結這位天族皇子的南荒貴族們看到了一絲希望。

大家也都很上進,奮力抓住了這一線希望。不過第三日,便有人將長依送進了連宋的房中。

連宋記得長依,是在一片燭光深處。

連宋來南荒,常居之處是西風山斷崖上的一處小院。

那已是後半夜了,他剛從清羅處弈棋歸來,踩著月光踏入斷崖小院的垂花門,甫一擡頭,便瞧見了北房中的燭光。

北房外立了棵合歡樹,絨羽似的一樹合歡花被月光燭光染成赤金,顯出了幾分艷色。合歡樹上系著根細繩,延進北屋內,今晨他親自將繩子另一頭系在了北屋中一個花架上。掛在細繩上的,是他閑著無聊制好後意欲風幹的幾十張箋紙。

院裏一陣疾風起,鬧得房中燭火飄搖,繩上的箋紙也似彩蝶般翩翩欲飛。連宋微一擡手,樹靜風止,邁步過去時他瞧著離房中燭光越近,薄光透過紙箋時,紙上的蟲鳥花卉便顯出一種別樣的靈動來。

他隨意翻弄著繩上的箋紙一路踱進房中。

燭火愈盛,也愈密織,有些落在燈架上,有些落在地上,高高低低的還排布得挺有情致。燭火深處,紅衣女子微微擡起頭來喚他的尊號:“三殿下。”那張臉確是美的,當得上眉目如畫。

連宋將目光移向她,但僅頓了那麽一瞬,便又重新移回到一張印了四季花的花箋上頭,隨意道:“長依。”

女子眼中微訝:“三殿下怎知我是長依?”聲兒輕輕的。

世說天君三個兒子,最靈慧者當屬二殿下桑籍。桑籍出生時有三十六只五彩鳥從壑明俊疾山直入雲霄相賀,此是天定的吉兆異象。而後桑籍他又在三萬歲時修成上仙,此又是桑籍他作為一個仙中俊傑的明證。在二殿下桑籍的灼灼光環之下,他的兩個兄弟無論在資質上頭還是在勛績上頭,似乎都有些失色。但某些神仙在此事上還是有不同看法的,譬如曾經的天地共主東華帝君。

東華帝君因自個兒出生時並沒有什麽天地異象,而後他居然長成了一個天地共主,因此並不迷信什麽出生時天地齊放金光有幾只破鳥來天上飛一飛就有遠大前程之類的事。東華帝君始終覺得連三才是個可造奇才,天君得了連三,在生兒子這樁事上便可以就此打住了,反正再生也生不出比他更靈慧的。

因著被挑剔的東華帝君認可過的這種靈慧,連三同長依的第一次相見,自然省了“你是誰?”“我是長依”“誰將你送來我房中?”“某某將我送來您房中”“你來這裏做什麽?”“來此處陪陪三殿下但是三殿下啊我賣藝不賣身的”之類的常規對話。連長依那句“三殿下怎知我是長依”,三殿下都覺得如此簡單的問題並不需要他浪費時間回答。

他依然端詳著那張四季花的花箋,將它取下來又對著一盞燭火就近照了照,過了會兒才道:“他們就算迫你,以你之能,不願來也不用來。他們可是誆你本君因是仙,白澤取之不盡,因此得了本君歡心,本君自有許多白澤供你取用?可本君清修至今,”說到“清修”二字,像是自己也覺得好笑,他就極淡漠地笑了一笑,改口道,“本君修煉至今,體內已無絲毫青澤,你那被七幽洞中的雙翼虎所傷的幼弟,所需乃是有青澤相伴的白澤,本君的白澤,怕是對你幼弟並無裨益。”

女子神色間微有動容,卻頃刻間便平復了下去。一個小花妖,在天族的皇子跟前倒是絲毫不畏懼怯懦。

小花妖的聲兒依然輕輕的:“三殿下明鑒,三殿下看事透透的,長依騙不過三殿下,既然三殿下並無長依所需之物,長依這就告辭了。”

說著還真幹脆地站了起來,拍了拍膝蓋上並不存在的塵土,從燭影裏大大方方走出來,走到連三近前時想了想,又福了一福,認真道:“三殿下,夜深了,您還是早些休息罷,這個燭火雖不是我弄的,但若三殿下看著覺得不大好,我走之前將它們拆了便罷,也算是對三殿下在長依跟前一番坦白的報答。”

連三這才正經地回頭看了她一眼。

三殿下身邊來來去去許多美人,便是不在意,美人們的常規作態他看了一兩萬年也看得極熟了。他那番話之後,知情解意的美人必然要答:“三殿下說笑了,三殿下尊貴無比,能伺候三殿下已是小女子的福分,更談不上要從三殿下這裏討要什麽白澤青澤……”並不那麽知情解意的美人,起碼也要答:“三殿下怎知我搜用白澤卻是為了我的幼弟,而非世人所說的問道修仙,三殿下慧眼辨事,小女子深感佩服……”之類。

三殿下覺得這個小花妖有點意思。

小花妖站在他跟前幾步遠,看上去挺誠懇地在等著他的答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