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7頁)

從深山裏頭跑出來沒怎麽見過世面也沒讀過兩篇書的花非霧當即對這個法子驚為天人,連第二個法子也來不及聽,便高高興興備傘去了。

天公作美。

次日便是個雨天。

成玉被花非霧從十花樓裏提出來一路提到城北小渡口站定時,她還在打瞌睡。

小渡口旁有個木亭子,兩人在亭中私話。花非霧指著兩只蓋著油布的大竹筐子忐忑地問成玉:“這傘我帶了二十把來,花主你覺得夠不夠?”

成玉有點蒙,道:“啊?”

花非霧搓著手道:“這個事我是這麽打算的,萬一今日這一船下來的公子們個個都是青年才俊,我個個都挺瞧得上的,那一兩把傘必然是不夠的,帶個二十把才勉強算穩妥。”

成玉就蹲下來翻了翻筐子裏的傘,問花非霧:“我們要將這兩筐子傘擡到渡口去,然後我守著這兩個竹筐站你邊兒上,你看上誰我就遞一把給誰是麽?”她誠心誠意地勸花非霧,“這可能有點像我們兩個是賣傘的。”勸到此處突然靈機一動,“今日這個天,賣傘很好啊,我們……”

花非霧趕緊打住她:“要麽花主你就在這兒先守著這兩個筐子罷,我先拿幾把去前頭探探路,倘這一船客人貨色好,我再回來取剩下的,若是不如何,想三四把傘也盡夠我送了。”

成玉瞪著眼前的兩個竹筐子應得飛快。

花非霧走出亭子才反應過來,趕緊退回來囑咐成玉:“花主你同我發誓你不會把我留下來的傘給賣了。”

成玉拿腳在地上畫圈圈:“好吧,”擡頭怯生生看了她一眼,“那……你說低於什麽價不能賣?”

花非霧咬住後槽牙:“什麽價都不能賣!”

小木亭坐落偏僻,前頭又有兩棵樹擋著,沒幾個人尋到此處避雨。

成玉守著兩筐子雨傘守得直打瞌睡,迷糊間聽到個男子的聲音落在她頭頂:“這傘如何賣?”

她嚇了一跳,半睜開眼睛,看到一雙半濕的白底雲紋靴,再往上一些,看到半濕的素白錦袍的一個袍角。成玉雖然腦子還不大清醒,卻本能記得花非霧臨走時囑咐過她什麽,因此含糊著小聲回答來人:“哦,不賣的。”

亭外風雨聲一片,急促的風雨聲中,那人淡聲道:“我誠心想買,小兄弟開個價。”

成玉揉著眼睛為難道:“沒有價的。”

“是麽?這許多傘,卻沒有一把能夠論價?這倒挺有趣。”那聲音裏含上了一點興味,像是果真覺得這事有意思。

成玉心想不想賣就不賣嘛,這又有什麽有意思,她正好揉完眼睛,就擡頭看了那人一眼。

男子的目光也正好遞過來,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會。成玉愣了愣,男子垂頭繼續翻了把傘,那手指瑩白修長,光潔如玉,男子隨意道:“如此大雨,小兄弟賣我一把,算做好事行我個方便了,成麽?”

成玉沒有答他,她在發怔。

要說賞鑒美人的造詣,大熙朝裏玉小公子排第二沒人敢擔第一。連後宮儲了三千佳麗的先皇帝,在這上頭的造詣也及不上自小長在十花樓、稍大些又常跑去琳瑯閣混臉熟的玉小公子之萬一。

成玉在賞鑒美人上的過人天賦,乃是在美人堆裏日日浸染而成。她有個只有花木們才知曉的秘密:她天生見著花期中的植物,都是妖嬈美女或者俊俏公子,無關那花木是能化形還是不能化形。

譬如未化形的姚黃,不開花時成玉見著他是個不開花的牡丹該有的樣子,一旦開花,她所見的便再不是姚黃的本體,而是個俊俏青年正日坐在她的書桌上頭睥睨她的香閨。起初她感到壓力很大,後來姚黃一開花她就把他搬去隔壁朱槿房中,從此每個夜晚都能聽見他倆秉燭夜談,兩個花妖還涉獵很廣,又愛學習,她做夢都能聽見姚黃秉燭跟朱槿論證勾股定理,真是不堪回首的回憶……

因是如此這般長大,成玉在“色”字上的定力可謂十足,瞧著個陌生人的臉發怔,這種事她打生下來到如今還從未遇到過。這讓她覺得稀奇,沒忍住盯著面前的青年又多看了兩眼。

她注意到青年的頭發和衣衫皆被雨淋得半濕,卻絲毫不顯狼狽。照理說他在雨中行走了有一會兒,衣袍鞋邊總要沾些泥濘汙漬才對,但他白衣白鞋卻纖塵不染。

青年留意到了成玉直勾勾的目光,從頭到腳打量了她一遍,突然笑了一下,那笑未到眼底,因此顯得有些冷,可這含著涼意的一個笑,卻又意態風流。成玉獵美眾多,也沒見過一個人身上能有如此矛盾的氣質。

靜寂的風雨聲中,青年微微挑眉:“你是個姑娘。”

女扮男裝從沒失過手的成玉腦子裏立刻轟了一聲。但她並沒有注意到青年在說什麽。她全副身心都投放到了青年的面容上:那一挑眉使他整張臉在冷然中透出生動來,是絕頂的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