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如攻堅木

甄都宮,承光殿。

車騎大將軍董重,安集將軍董承,伴駕殿中。

曹司空,守孝不朝。王黨,北上不歸。上公之爭,慘淡落幕。整個關東,皆暗松一口氣。天子亦不例外。權臣當道,天子勢必暗弱。

今王太師,曹太保,悉數亡故。曹黨又因曹府治喪,而心不在朝堂。唯有太傅楊彪,日日入宮,授業不綴。余下閑暇,天子無人掣肘,頗多“為所欲為”。

“安集將軍,所為何事。”見黃門令左豐上呈疏奏,董侯笑問。

“先前,陛下求賢。大將軍言,無人可用。臣,不才,舉數人為陛下所用。”董承大膽進言。

“哦?”天子意味深長:“所舉何人。”

饒是董重,居外戚之首。亦不敢明目張膽,與曹黨爭。豈料從弟董承,區區雜號將軍,竟冒天下之大不韙,舉薦朋黨。

“偏將軍王服、侍中種輯、議郎吳碩。”董承答曰。唯獨無太醫令張奉。只因,外官不交內臣。董承有意避嫌。

略作思量,董侯笑道:“吳碩為奉車都尉,可乎?”

偏將軍、侍中,比二千石及以上。唯議郎,比六百石。偏將軍再升,便是雜號將軍,與董承秩同。侍中再升,便是(侍中)祭酒,今漢雖有此職,卻不常授。議郎,乃光祿勛所屬郎官之一。升奉車都尉,秩比二千石。仍屬光祿勛。

“臣……”董承一時遲疑,被天子悉數入目。

今為三人求官,天子為何只升吳碩一人。

“速應。”正不知該如何是好,身前大將軍董重,已低聲呵斥。

“謝陛下。”董承唯唯諾諾,不敢不從。

“安集將軍,能為朝分憂,朕心甚慰。”天子和顏悅色,言盡於此。此時董承,譬如璞玉。說,冥頑不靈,言過其實。然終歸“玉不琢,不成器”。

待出宮。

董承求問從兄當面:“兄長……”

“‘善問者如攻堅木,廡其易者,後其節目。’”董重不由分說,引經據典:“先易後難耳。”言下之意,比六百石議郎,升比二千石奉車都尉,於三人之中,最為易得。故天子先封議郎吳碩。至於偏將軍王服、侍中種輯,待稍後立功,再徐徐圖之。

且於曹司空而言。奉車都尉,掌禦乘輿車。奉朝請,無員額。不過是閑散之務,並非雄職。天子授予近臣,亦是本朝慣例,無可厚非。亦不會橫加阻撓。

“多謝兄長。”董承這便醒悟。

“王服、種輯、吳碩,可用乎?”董重目光深邃。

董承如實以對:“可用。”

“善。”董重目不斜視,登車自去。

董承長揖恭送不提。

不出三日。議郎吳碩,拜奉車都尉,董承同黨盡知。比六百石直升比二千石。於王服、種輯、乃至張奉而言,皆大為震驚。尤其張奉,久居太醫令之職。正因晉升無望,故才借酒消愁。親眼得見,吳碩升遷。焉不動心。

這便過府求問。

董承答曰:太醫令若能為天子解憂,縱萬戶侯不足得也。

言下之意,若假入營問診之機,刺殺曹孟德。為社稷鋤奸。即便封萬戶侯,亦如反掌。

茲事體大,張奉不敢輕允。董承察言觀色,亦不勉為其難。只說讓張奉深思熟慮,再做定奪不遲。

張奉雖無功而返。然“清酒紅人面,財帛動人心”。酒色財氣,五毒俱全。凡酒徒,亦多為賭徒。料想,張奉恐難幸免。

於董承而言,說張奉為我所用。又何嘗不是,如攻堅木。

廣陵江邊,青雀舫。

淮南來使,八廚之胡毋班,如約來見。

舫中徐州屬吏,除軍師中郎將陳公台,八廚之張邈亦赫然在列。

見張邈,胡毋班,稍得心安。與麋竺同感。胡毋班,見陳宮,亦不禁暗生,相形見絀之感。由東平長者,張孟卓相伴。胡毋班,當可托付。

陳宮看似無心之舉,實則別有玄機。

賓主落座。

陳宮先問:“袁將軍,何所言。”

胡毋班答曰:“明公言,願與呂將軍,約為兄弟。”

“哦?”陳宮故作驚訝:“袁將軍貴為江東外戚。與關東勢不兩立。如何約為兄弟。”

“譬如先前,城下之盟也。”見陳宮似全無準備,胡毋班心中又安一分。

“這……”陳宮一時無言。似正天人交戰,衡量得失利弊。

昔,劉邦與項羽,“俱北面受命懷王,曰:‘約為兄弟。’”。後楚漢之爭,手足相殘。漢王四面楚歌,楚霸王烏江自刎。立炎漢四百年江山。今袁術欲效漢王,與呂布約為兄弟。其用意之深,不言自喻。

結義如結親。義親亦是親。

前有,漢高祖為義帝發喪,而天下歸心。後有劉先主為報義仇,舉國伐吳。時諸葛亮並趙雲力諫。劉先主卻一意孤行。乃至諸葛丞相,仰天長嘆:“法孝直若在,則能制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