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金玉其相

小沛,車騎將軍營。

“曹賊,欺人太甚!”得兗州傳書,呂布怒不可遏。

車騎將軍,金印紫綬。位僅次大將軍並驃騎將軍。而在衛將軍及前、後、左、右,四方將軍上,位次三公。典京師兵衛,掌宮衛。主征伐背叛,初不常置,今已為常設將軍。

鎮東將軍所屬之四鎮將軍位,乃西蜀初創。世人皆以其雜號,非重名將軍。曹氏父子欲奪重名將軍高位,反授低階雜號將軍。呂奉先,焉能不怒。

“敢問將軍,車騎高位,如何?”陳宮以禮相問。

“這……”呂布不由語塞。稍後反問:“公台何意?”

“將軍當知。四鎮將軍,雖是新創。然且看,皆封何人。”陳宮侃侃而談:“鎮西為益州牧劉焉,鎮南為荊州牧劉表。皆是雄踞一州,亂世英雄也。即便衛將軍曹孟德,位在(車騎)將軍下。然亦為兗州牧。更有四方將軍,雖位次,卻皆為一州之主。反觀將軍。位高於諸人,然不過孤客窮軍,仰人鼻息。譬如嬰兒在股掌之上,但絕哺乳,立可餓殺。故,卑下竊以為,車騎於將軍,不過‘金玉其相’,‘其實難副’。”

所謂“匹夫一怒,血濺五步”。陳宮之言,鋒利如刀。句句戳心。聽得張邈、張超等人,無不汗流浹背。唯恐呂布暴怒殺人。

不料呂布竟,忍氣吞聲。不置一語。

帳中一時落針可聞。

少頃,待呂布怒氣漸消。陳宮又進言道:“天下三分,群雄並起。將軍‘宜益選兵馬,儲積資糧’,擁兵以待天時。豈徒具虛名哉?”

呂布惡氣難消:“非為虛名,只因被曹賊所輕。”

知此言非虛。乃出呂布心中真意。陳宮這便了然:“先前,我等說將軍興兵,討曹孟德。後兵敗被逐,輾轉至此。失將軍輔政,太師勢孤。曹氏父子因而坐大,才有今日甄都上公相爭之禍。若不讓車騎將軍高位,曹氏父子必與將軍,勢不兩立。且兗州之事,亦難善終。”

陳宮所謂“兗州之事”,乃指先前曹呂之爭。所謂勝戰一方,必居道義高地。先前因王太師一黨,據理力爭。政令不出三台。故曹氏父子,難動呂布分毫。唯恐夜長夢多,尤其呂布竊據小沛,陳兵兗州邊境。一萬鐵騎,來去如風。若行入寇,兗州危矣。更加張邈等人,仍有殘余勢力,蟄伏兗州心腹之地。內憂外患,曹孟德亦需早做了斷。

二黨各退一步。

於是,除呂布車騎將軍之位,以示懲戒。然行明降暗升。呂布得鎮東將軍位,便可名正言順,接替徐州牧陶謙身後之位。

或有人言。王太師『以退為進·明降暗升』之計。縱曹嵩看不破。程昱、荀彧,焉能不識破?

所謂“兩害相權取其輕”。徐州五郡國,四國相皆是王允黨徒。早與呂布,暗通曲款。且廣陵一郡,陶恭祖亦有舉州相托之意。更加先前呂布與袁術,暗中勾結。袁術所求,必是廣陵。若坐視袁呂聯手,割分徐州。江東二袁,逆進江淮,甄都危矣。

且借呂布,暫且彌合黨爭之禍。亦是曹氏父子,權宜之計。

呂布終於,問出關竅:“曹賊父子,意欲何為?”

陳宮眼中,一閃精光:“逐袁術,弑陳王(又劇透)。”

呂布驚問:“何以知之。”

“先前,淮南販米二十萬斛入營。曹孟德已知,將軍與袁術,欲分徐州。與其坐視淮南袁術,竊據州土。不若假將軍之手,除之。”陳宮雖未明言,呂布得徐州,必翻臉不認賬。與袁術,分道揚鑣,且暗生間隙。淮南與徐州,斷難苟合。那時,曹孟德便可行,各個擊破。

然在座眾人,便是呂布自身,亦心知肚明:“逐袁術,曹孟德必為之。然,何以弑陳王?”

“弑陳王,除淮泗諸國聯盟,為其一。假‘監國不利’之名,罷免諸國相,除太師易相奪國之禍,是其二也。徐豫諸國,若為曹氏所得,關東大勢定矣。”

淮泗諸國,橫亙徐豫。據徐豫二州,大半州土。如,豫州下轄潁川、汝南二郡,梁、沛、陳、魯四國。徐州唯有廣陵一郡,瑯邪、彭城、東海、下邳,四國。

王太師,先前行『割肉飼虎·狐虎之威』之計。盡割河北於薊王,而後假薊王虎威,先降下邳,而後易相奪國,一舉平定關東。今,除陳、魯二國外,余下諸國皆心向太師,乃太師一黨無疑。國相雖不比州牧,總攬軍政大權。然郡國守軍,自保無虞,不可小覷。更有甚者,豫州牧丁原,與呂布乃姻親之屬。曹氏父子,焉能不如芒在背。

且縱令呂布,一時得意,竊據徐州。只需從諸國下刀,徐豫二州,唾手可得。此便是,曹氏父子,利弊權衡。

得陳宮曉以利害。呂布這才好比,於雲山霧罩之中,忽得一絲明光。稍稍窺破時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