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秋色平分

二崤城,中堡,瑤光殿。

二位太皇並坐簾後,少帝端坐在前。文武百官依次就坐。薊王家臣列席。

南北二宮,血氣沖天。因其廣大,許多屍骸尚不及收斂。尤其犄角旮旯,無人問津,更無力顧及。更加宮中黃門、羽林大幅減員,亦苦無人手。若要肅清,尚需時日。

且二宮太皇,歷經危難。尤其董太皇,若非小將張繡及時趕到。或已被何府死士所害。

如今,又豈肯輕易離開函園。二崤城,九堡連橫,固若金湯。瑤光殿乃薊王離宮。便利舒適遠非南北二宮可比。二位太皇“甚愛之”。

問過右丞賈詡等人,自無異議。於是安居不提。

所謂“客隨主便”。二宮太皇並少帝專開朝會,處理“七月半之變”,後續事宜。右丞賈詡等,幕府重臣,自當列席,代主公劉備盡地主之誼。

大將軍兵敗身死,朝中黨羽被悉數剪除。先免職下獄,再交由三司會審。

朝堂頓時,空置一半。

武臣以驃騎將軍董重、車騎將軍何苗為首。文臣則以太傅楊彪及三公九卿為首。三公九卿中,凡大將軍何進所舉之人,悉數罷黜。唯少府張儉,得以幸免。

盧植、王允護駕有功。盧植升任司空,王允補為太仆。崔烈重為司徒,張溫為太尉。黃門令左豐先入函園辟禍,亦得幸免。替投河而死的玉堂署長張讓,陪侍少帝左右。

少帝環視朝臣,這便言道:“七月半之變。眾卿可有定論。”

董驃騎環顧左右。見自己位列百官之前,左右再無掣肘。竟一時膽怯,思緒混亂,口不能言。

少帝略顯失望。又看車騎將軍何苗。

見何苗表情哀慟,失魂落魄。少帝一聲暗嘆,遂看向文臣。

太傅楊彪,起身奏道:“回稟陛下,大將軍何進興兵入宮,擅起刀兵。黃門搬空武庫,據守相抗。乃至兵禍蔓延,死傷慘重。”

楊彪之言,不偏不倚。不追究因果,只陳述事實。

少帝又問:“生靈塗炭,誰之過也?”

楊彪言道:“所謂孤掌難鳴。臣以為,皆有過失。”

少帝輕輕頷首:“三司可有定論。”

今漢三法司為:廷尉、禦史中丞及司隸校尉。奈何廷尉袁隗、司隸校尉袁紹,皆牽連在內。固為避嫌,皆未參與審理。問過二宮太皇,少帝遂命司空盧植,司徒崔烈,及禦史中丞韓馥,同審理此案。

茲事體大,牽連太廣。實在過棘手。禦史中丞韓馥,唯有趕鴨子上架,勉為其難,起身奏報:“回稟陛下,雙方供稱,大將軍何進興兵入宮,名為誅殺內官,實為鏟除異己。黃門負隅頑抗,自顧不暇,乃至陛下及公卿,被張讓劫掠出宮。今大將軍何進並中常侍張讓,皆已受首。死無對證也。”

各打五十大板,如此不痛不癢。董太皇焉能心甘:“又是何人攻打、焚燒永樂、雲台,二處太皇居所。”

“皆說是何府死士,奉命行事。先前皆不知。”

董太皇冷笑:“可又是死無對證。”

韓馥汗顏:“太皇明見。”

累日來,宗親貴胄,往來不斷。二宮太皇,尤其董太皇,不厭其煩。心平氣和想來,雖非是驃騎將軍董重手刃大將軍何進。然董氏亦脫不了幹系。更加何苗劾奏何進詔書,雖經尚書令曹節入宮秘呈,乃出張讓之手。如今真偽莫辨,亦死無對證。

若何苗當真不認,董重便師出無名。董太皇親下緝拿大將軍何進詔書,便無法理依據。如此層層逆推,本為何進與黃門之爭的這場宮廷之變,反成了何、董,外戚之爭。

作為此次政變的得利一方,董太皇需加倍小心。將董氏一門撇清嫌疑,更需將自己摘除在外。

再加何太後殺中常侍郭勝,高懸闕下,以謝天下,更明心志。天下人對大將軍何進之死,更多扼腕,對誕下麟子的何太後,亦多憐惜。將心比心。民心向背。

稍有不慎,滿盤皆輸。

先前已開金口“死罪可免”的董太皇,如今卻窮追猛打,欲令各方“活罪難逃”。

原因不復雜。

對權臣勛貴而言,除去肉體的生命,還有政治生命。一旦獲罪,“遇赦不赦”。則意味著仕途的終結。從此遠離朝堂,郁郁終生。

換言之,董太皇嚴查涉事人等,目的不為懲戒,而為脅迫何太後:即便何苗不認領此事,亦默許之。作為交換,董太皇當不再追究何進一系,乃至何氏外戚的罪責。對涉事人等,從輕發落。

一言蔽之。談判的關竅永遠是,互相妥協,各取所需。

故對董太皇一方而言,需贏的名正言順。而對何太後一方而言,不可滿盤皆輸。

關鍵是,若僅如董太皇所想,何太後能滿意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