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粉墨登場

又過一日。

大將軍,兵敗如山倒,身首異處,陳屍西園之事。洛陽城,人盡皆知。

據四郭民居,與薊王門下繡衣及洛陽縣吏,負隅頑抗的白波宿賊,亦紛紛棄械投降。宮中大火已熄。粗略統計,有兩千大小黃門,死於非命。更有數百白面無須之留守宮官,慘遭誤殺。至於何府死士,被幕府雄兵悉數屠盡。

另有永樂宮、雲台殿、雞鳴堂,被縱火焚毀。

黃門子弟不算。城內及四郭百姓,無辜被害者,數以萬家。

萬幸。洛陽公卿皆無礙。再聞二宮太皇、何太後及少帝,皆安然無恙。終於各自安心。民心初定。

對於大將軍,兵敗身死。眾口不一。

有人拍手稱快,有人扼腕嘆息。類比前大將軍竇武故事。百姓對大將軍何進之死,更多憐惜。加之自得黨魁張儉點撥,何進頗多義行。亦令人稱道。再加暗中所謀,並不足為外人道哉。故時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多知大將軍興兵,乃為誅殺黃門宦官。並不知曉,何進暗行不端,火焚燒永樂、雲台,弑殺二宮太後之劣跡斑斑。

只需與宦官相關。天下百姓皆自然而然,站在黃門之對立面。所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莫過如此。黃門宦官,時至今日。又何嘗不是咎由自取。

張讓暗中所為,亦被趙忠悉知。本以為,原先眾人定計,拼死一搏,最好亦莫過和局。只需暗中救走少帝,黃門宦官自可立於不敗之地。

不料,張讓舍身飼虎。董驃騎又行黃雀在後之舉。陰差陽錯,錯進錯出。竟一舉斬下大將軍何進首級。始料未及。

談判的核心。相互妥協,各取所需。

大將軍何進與黃門內官,聯手炮制的這場宮廷政變。

如何妥善收場,才是當務之急。

興兵入宮,濫殺二千余眾。縱火焚燒宮室。累及二宮太皇及少帝。條條皆是死罪。

所謂人死如燈滅。愛恨情仇,一筆勾銷。用死人抵罪,古往今來,屢見不鮮,屢試不爽,無所不利。

一言蔽之,死無對證。

大將軍何進,身首異處。

中常侍張讓,投河溺亡。

二人生前足夠權重。此時用來擔責,再好不過。

無需暗通曲款。雙方默契共生。

袁紹等人,推說一切皆是奉命行事。焚燒二宮,亦出何府死士,非我等所為。

趙忠等人,則借口一切皆出張讓所謀。裹挾少帝出宮,亦是其擅自行事,事先並不知情。

雙方各執一詞。足夠默契的同時,亦各自留有討價還價之余地。比如,袁紹一系,求改“張讓裹挾少帝出宮”為“張讓劫掠少帝出宮”;而趙忠一系,則必改“大將軍興兵誅內宦”為“大將軍興兵除異己”。

如此,咬文嚼字,終得圓滿。

稍後,便是各方說客,粉墨登場。洛陽宗親貴胄,齊上二崤城,同登雲霞殿。先借口問安,再說各家慘淡。最後旁敲側擊,為人請求脫罪。

如先前所言。之所以洛陽子錢家,敢貰貸封君列候,亦有此因。皇親國戚的重要作用之一,便是充當“禁中說客”。為人求情,為人求官,為人求爵,不一而足。

各方角逐。不出三日,二宮太皇,金口定調。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削爵、降職、罰俸、免官、收押、流徙。不一而足。皆可罰銅抵罪。

終歸能破財消災。

西園長樂宮,長秋殿。

車騎將軍何苗,五體投地,噤若寒蟬。

簾後何太後面無表情,不置一語。

許久,這才平靜開口:“殿前所跪何人?”

“臣,何苗,罪該萬死。”何苗假裝痛哭流涕。

“原是朱將軍。”何太後明知故問:“何罪之有。”

聞太後此言,不啻當頭一棒。何苗驚怖叩首,乃是前額崩裂,血流滿面:“臣,死罪,死罪!”

聞何進授首。何苗頗多竊喜。自以為,太後從此往後,唯有仰仗自己。外戚顯貴,非他莫屬。不料今日來見,何太後竟口出“朱將軍”。若與太後再無瓜葛,何苗當真變成朱苗。何止洛陽無法立足,飛來橫禍,身首異處,不過是旦夕之間。

“少時,多虧大兄,裏裏外外,幫襯阿父。殺豬宰羊,起早貪黑,賣肉市中,你我才得衣食無憂。你素與大兄不親。然同出一門,自幼相伴。你亦改何姓,方有今日之富貴。若為朱苗,又與朕何幹?”言及此處,何太後終是落淚:“大兄被害,你在何處?”

“臣……”何苗無言以對。

“罷了。”何太後以袖拭淚,再不見悲容:“不提薊王太妃義結金蘭,薊王桃園結義。便是張讓養子張奉,知父投河,屍骨無存,亦親往孟津祭拜。哭暈落水,若非被過往漁戶所救,已隨父而去。而你,卻不見一絲悲情。我大漢立朝四百年,忠孝為先。不忠不義,不肖子孫。如何能繼承家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