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瞞天過海

絲路像一串金鏈。將沿途一個個珍貴的綠洲串聯成一串美麗的珍珠鏈。

龜茲綠洲,便是這串珍珠鏈上,一顆碩大的明珠。河流是滋養綠洲的血脈。滋養龜茲綠洲的便是龜茲河。沿龜茲河逆流而上,可入白山中部,後世稱巴音布魯克的草原,及開闊的伊犁河谷。龜茲綠洲西接姑墨、溫宿,向東經輪台則可到達焉耆、鄯善。

囚車沿商隊留下的車轍,一路西行。

目的地便是它乾城。

在沿途所有穿過的城池、鄉邑,亦或是牧民的帳篷集市,逐一停留。

任由圍攏過來的人群唾棄、謾罵、哭訴,詛咒。

許多囚車內的太平反賊不堪受辱,紛紛撞柱自盡。但凡有逆賊血濺囚車而死,便有周圍民眾轟然叫好。於是更加惡毒的唾棄、謾罵、哭訴,詛咒。無所不用其極。只求再有犯人撞柱的血腥場面在眼前上演。

從始至終,唯有一人泰然靜坐。任憑喝罵,皆無動於衷。

此人便是輔國侯。

三日後,劉備命人取下枷鎖,打開囚車。又沐浴更衣,與劉備在漸已枯黃的綠洲上席地對坐。

“長史不怕下官咬舌自盡?”輔國侯笑問。

“不怕。”劉備亦笑著為他斟滿耳杯。

兩人舉杯對飲,如同多年好友。

“好酒。”輔國侯亦有才情。

“此酒,乃是用十年陳松泉釀濃縮而成的翠玉瓊漿。”劉備這便言道。

“原來如此。”輔國侯亦聽過樓桑:“長史少稱麒麟。單憑此酒,下官便可遙想一二。”

“說起來,能成為今日之我,教主與令教,功不可沒。”劉備一聲笑嘆。

“哦?”輔國侯這便放下耳杯:“願聞其詳。”

“記得少年時,有年歲末,令教信徒數人到樓桑傳教。皆是些火燒不爛,水可銷骨,諸如此類。那時年少,不禁脫口而出‘火浣布’。遂被令教高人惦記。於是當晚便有刺客束袖、綁腿,著夜行衣。翻墻入院,欲結果我母子二人。”劉備眼中盡是懷念。

輔國侯輕輕點頭:“雕蟲小技,糊弄愚民耳。”

劉備輕輕一笑:“雖僥幸逃生。卻從此往後,無一日安穩。日夜如芒在背,無時無刻不膽戰心驚,常長夜驚醒。從此再不敢有一日之疏,只為苟活於世。從那時起,我便與教主亦敵亦友,敬之畏之。拼了命的壯大自己,不過是想:若有一天與教主碰面時,不再如此那般的狼狽難堪。”

“卻不知長史與本教,還有如此之深的瓜葛。”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輔國侯一聲輕笑:“若換成我去傳教,料想長史與我教,又何至於此。”

劉備點了點頭:“我也曾替刺客想過。那夜若將我一箭射死,是否便不會有這許多的煩擾。”

“我教刺客,因何手軟?”輔國侯忽問。

劉備平靜的正視他的雙眼:“刺客說,天降祥瑞,殺之不詳。”

輔國侯先是點頭,後又搖頭:“蒼天已死,何來祥瑞?若黃天有靈,又豈會令麒麟子與我教為敵?若我是刺客,長史必死矣!”

劉備一愣。跟著欣然點頭:“有理。”

這便為輔國侯添杯。

待酒斟滿,輔國侯再舉杯與劉備對飲。

三杯下肚,便已長醉不醒。

劉備命人送入車帳。翌日醒來,再入囚車。繼續西行。五日後,抵達它乾城。

《後漢書·梁慬傳》:“它乾城小,慬以為不可固,乃譎說(jué shuō心懷詭詐的勸說)龜茲王白霸,欲入共保其城,白霸許之。”

“它乾城小不可固”。單看一句,劉備本以為它乾城並非一座城池,而是一座障城。

結果,到了之後才發覺。和龜茲王都一樣,它乾城竟也是一座“三重城”。由外城、中城、內城三道城廊構成。均為夯土版築,每重城墻只外開一道城門。外城墻東南側還設甕城,甕城門道寬六丈余(15米),墻厚八丈余(20米)。在中城和內城中,分布有環街、房屋、及高台重樓。其外城墻,東西長三裏半(1471米),南北寬約二裏(800米)。

這分明是一座堅城好嗎。

想想也是。班定遠在此駐守十二載,又豈能不多次修建。

城內亦有老卒漢裔。如前所說,都護府雖撤除,卻仍有漢軍及後輩駐守。

此城亦不可棄。

可何人駐守?

傷腦筋啊……

城內武庫、糧倉、馬廄、兵營、牢營,官舍、館舍,商肆、民居,一應俱全。皆廣舍重檐。墻厚達五尺(1.2米),牢固無比。梁柱皆用白山巨木。城內亦廣種。此時已巨樹參天,數人合抱。劉備認得城中巨木,皆是天山雲杉。

所謂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班定遠將白山巨木廣種城中,可不是僅僅為了乘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