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鹿死誰手

新王登基。舉國同慶。老王之薨,漸被人遺忘。悲傷總會過去,生活仍要繼續。這世道,哪天不死人。

新王下的第一道王命,便是令龜茲舉國堅壁清野,不得與乞伏鮮卑往來互市。西域諸國聞風而動,皆有所收斂。劉備緊跟著以西域長史的身份通令西域全境,‘有通鮮卑者,以敵國論處’。

與大漢為敵。輪台、車師便是先例。屠城滅國,何其多也!

效果日漸顯現。各國斥候紛紛來報,在靠近莎車和疏勒的綠洲,發現大量牲畜及車轍痕跡。不出所料,乞伏鮮卑便藏身在莎車和疏勒國境,靠近蔥嶺的某個隱秘山谷。

龜茲‘王太後’(諸侯王母尊號,非姓王)乃莎車國公主。頗受輔國侯一系支持。今輔國侯公開謀逆,乃至王城生靈塗炭。國人恨不能食肉寢皮,便溺頭蓋骨。王太後自身難保,整日風聲鶴唳,夜夜驚醒。生怕牽連其中。

已數次秘邀長史入宮相見。

有了何後的前車之鑒,劉備豈會再上一次當。這便婉拒。還是李主簿和戲掾史雙雙進言,劉備這才勉為其難,與之相見。

立其子,殺其母。亦非英雄所為。

整個朝堂,皆心向長公主白卓。王太後便是能自保,已殊為不易,又豈敢再掀風浪。再說,如今乃是其嫡子登基為王,正中下懷,目的早已達到。且白卓又心系長史,不願久待故國。只需忍一忍,一切便皆會風平浪靜。

王太後年輕時艷名遠播。曾有西域多國遣使為聘。卻嫁給了龜茲王儲,並育有一子。便是當今龜茲新王。

顯而易見。王儲之死,與輔國侯為首的太平道脫不了幹系。

料想,王太後自當與其劃清界限。

劉備已令徐榮、程普,領軍西進五百裏,入駐龜茲它乾城。

它乾城,曾是班定遠都護府治,乃龜茲西南屏障。後有班定遠之子,長史班勇入駐它乾城,威服龜茲、疏勒、於闐、莎車等南路十七國,復通西域。

漢庭重駐它乾城,其象征意義,不言自明。

新任西域長史,輕身入城,平息龜茲叛亂的消息,已遍傳西域。如此赫赫威名,西域諸國皆震懾不已。炎漢代有人才出。如何不讓人暗自嗟嘆。

龜茲大牢。

輔國侯以降,皆被鎖鏈捆綁,四肢鎖死。毒囊早被收走,為防咬舌自盡,口中亦用鐵條禁錮。

自從被押入死牢。輔國侯等人便已心灰意冷,各有死志。為教尊盡忠,早有覺悟。只恨二十年心血付諸東流。功虧一簣,抱憾終生。

死牢無日月。

不知過了多久,牢門忽開被人輕輕推開。

但見一人挑燈而下。涉水走到捆綁輔國侯的刑架旁。

掀開面紗,露出真容。

輔國侯空洞的雙眼,有一絲亮光劃過。

“白卓已立雄兒為王。卻要殺我以絕後患。君侯乃世之賢者,若仍念及舊情,且與我放手一搏。”來人竟是龜茲王太後。

輔國侯略作思量,這便了然。奈何口銜鐵條,無法言語。好在四肢雖被綁死,手指仍能活動。王太後這便伸出玉手,將掌心送上。

輔國侯運指如飛,在王太後掌心寫字成句:“作何打算?”

“聽聞。長史欲將君侯一眾押入囚車,遍遊各國,再行腰斬。威懾諸國,以儆效尤。我已去信父王,半路劫車。”

“不可。”輔國侯又寫:“此必是長史之計也。”

“他如何得知我要劫車?”王太後反問。

輔國侯再寫:“此乃誘敵之計。囚車行在前,大軍藏於後。若半道截殺,必遭埋伏。長史苦無把柄在手,不好輕易發兵。一旦中計,莎車危矣。”

“難不成坐以待斃?”王太後咬牙道:“若能救你,我甘願冒險。”

輔國侯眼中閃過一絲暖意:“長史最近有何作為?”

“命西域諸國堅壁清野,若‘有通鮮卑者,以敵國論處’。”

輔國侯暗自嘆息:“長史乃真英雄。乞伏是否已露行蹤?”

“傳聞在疏勒綠洲,發現人畜車轍。”

“欲往蔥嶺?”輔國侯又問。

“不知也。”王太後先是搖頭,忽又想起一事:“長史已令麾下宿將引兵西進,重據它乾城。”

“原來如此。”難怪乞伏鮮卑慌不擇路,竟要逃入蔥嶺。它乾城扼守龜茲綠洲西緣,可沿蔥嶺河南下,直取莎車、疏勒。龜茲堅壁清野,乞伏若想獲糧草補給,唯有南下,向兩個暗中盟友靠近。

“如之奈何?”王太後急問:“難不成坐以待斃?”

“為今之計……”輔國侯頓了頓,這便重重寫道:“唯有將計就計。”

“計將安出?”王太後大喜。

輔國侯理清思緒,這便飛快寫道:“你且去市中‘吉天下’商肆,尋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