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水仙花是春節前開的,花期格外的長,過了元宵節還在開。

正月末的一個禮拜天,方穆揚出去取包裹單,費霓看書看得眼疼,打開窗戶遠眺了一會兒,又去彈琴。

外面有人敲門,費霓手指離開琴鍵,去開門。

來人是兩個年輕女人,有一個費霓認識。

方穆揚的連環畫反響很好,這影響超出了蘇瑜的預料。這連環畫是根據蘇瑜在報上發表的文章改編的,她文章發表的時候雖然有些聲浪,但和這改編的連環畫比,還是遜色不少。這本連環畫在她那篇文章的基礎上增添了許多細節,並且糾正了她文章裏的細節錯誤。她的文章是寫鋼鐵工人的,她雖然去鋼廠了解了一番,但其中還是有些想當然了。

讀者來信一封一封寄到出版社,堆到蘇瑜辦公桌的一角,因她曾是方穆揚這本書的合作者。這些信被蘇瑜的同事淩漪看到了,淩漪看著桌上的信問:“這些都是給穆揚的?”

蘇瑜聽這稱呼,便猜到兩人關系很近。

蘇瑜和淩漪是普通同事,關系不好不壞。蘇瑜對女性遠比要比男人要客氣,一般男人會覺得蘇瑜刻薄,但女人頂多覺得蘇瑜傲慢不愛理人。蘇瑜的母親,一個前舞蹈演員曾說她“漂亮女孩兒最愛找你這種人做朋友,大方,事兒少,長得不難看但也談不上多漂亮,不會搶人風頭”,蘇瑜對她母親的話很不以為然,她沒什麽女性朋友,朋友盡是從小一起玩兒的男發小,因著這些男的打小幹什麽壞事兒都不避諱她,導致她對於一般男性的劣根性看得很透,對他們完全沒有任何羅曼蒂克的想象。

方穆揚勾起了蘇瑜天性中的一點羞澀以及一點對異性從未有過的想象,但在得知方穆揚結婚後,這點想象就煙消雲散了。她太驕傲,怕方穆揚誤會自己對他有意思,格外注意和他保持距離。連環畫一完稿,兩人就沒再聯系過。前些天她把連環畫帶回家去,她的母親很喜歡,還要她請這本連環畫的作者來家裏吃飯。蘇瑜直接說她和方穆揚不熟。

“你們很熟?”

“我們打小一起長大的,後來下鄉我們還在一個知青點。”

蘇瑜想,這大概是青梅竹馬了。

淩漪一封一封翻著讀者來信,對蘇瑜說:“要不咱們把信給穆揚送過去,這些信或許可以給他些勇氣,讓他放棄現在的職業。”

蘇瑜下意識地問道:“方穆揚現在在做什麽?”

“在飯店當服務生。”

“服務生?”

“培訓班結業後他就待業在家,我爸爸推介他到報社工作,雖然暫時沒有編制,但不久肯定會有的。可他非要去做服務生。”

蘇瑜不解,“這是為什麽?”

“大概有了家累的人對工資看得比較重吧,去外事飯店做服務生肯定比報社沒編制的工作工資高。其實他要缺錢,我也不是不能幫忙。”

“就為了工資?方穆揚沒這麽短視吧。”蘇瑜並不覺得方穆揚把錢看得重到這地步。

“結了婚的人總是有些身不由己。選擇了什麽樣的伴侶有時就是選擇了怎樣的人生。自己不想去,有時也會被愛人推著去。”淩漪很為方穆揚惋惜,同時也為自己慶幸,幸虧她沒在父親恢復待遇前,急著結了婚,離婚總是麻煩的。但這慶幸裏也有很多遺憾,當她終於不再用為生存發愁,有能力也有精力報答方穆揚的時候,他卻不給她機會。

“我倒覺得他這個人,別人做不了他的主。”蘇瑜想起方穆揚在制帽廠工作的妻子。

方穆揚去外事飯店當服務生這件事,太出乎蘇瑜的意料,因著好奇,蘇瑜決定陪淩漪走一趟。

淩漪不僅為方穆揚帶來了咖啡豆,還給他帶了一個煮咖啡的摩卡壺。蘇瑜沒有淩漪這麽隆重,只在來的路上買了些橘子。

她們只知道方穆揚住哪棟樓,到了費霓家樓下,蘇瑜看見一個年輕女人要和她們一起進樓,便問她知道方穆揚家住哪兒麽。

汪曉曼粗粗打量了下眼前的兩個女人,稍微矮些的那個很漂亮,但高傲得過了頭,問路竟然不看她,只把眼睛去捕捉不遠處的松樹,好像她來到這兒完全是個錯誤。高個的女人用字很簡練,也算客氣,但語調冷冰冰的。她從兩人手上的手表,衣服的料子和肩上的背包猜出她們這身行頭不菲。她很喜歡高個女人的派力司西裝褲,冬天這褲子穿在身上也一點都不臃腫。

“你們是小方的同事?”

“算是吧。”

汪曉曼對她們二人頗為不滿,不就是外事飯店的服務員嗎,有什麽可傲的。

“你們飯店福利很好吧。”

“什麽飯店?”

淩漪知道眼前人把自己當成方穆揚的同事了,這讓她很不快,便說:“我們是出版社的,給方穆揚送讀者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