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學會了嗎?”

見費霓不言語,方穆揚笑著說:“要是沒學會的話,我再教你一遍。我要是對你有不該有的想法,你對我千萬不要留情。”

費霓丟開那只棍子,走到電扇前吹風,不說話。

“你要覺得會了就試一遍,萬一真遇到了,手裏使不上勁怎麽辦?我今天包你學會。要不要再試一遍?”

方穆揚嘴上這麽說,身體卻不動,他不想今天就把費霓惹惱了。

費霓惱了:“能不能不要開這種玩笑?”

“你難道很放心我嗎?你要是很放心我,我就把這棍子扔了。”

他笑著看著費霓沖進了衛生間,還不忘提醒她:“別忘了鎖門。”

費霓進了衛生間,鎖門,擰開龍頭,手捧著涼水往臉上撲,直到臉上的溫度降下來,耳朵仍是燙的,那只被方穆揚嘴唇無意間擦過的耳朵。他剛才抓她手的時候,兩人離得很近,她心跳這麽快,也不知道他聽沒聽見。她靠著衛生間的門,回想起自己剛才的沒出息,可現在仍很沒出息,心臟仍怦怦地跳。她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她心裏認定,只要她自己做得正,方穆揚是不會也不敢把她怎麽樣的。

聽著衛生間的水流聲,方穆揚坐在電扇前翻書,是一本鐘表維修的書,書被他翻得嘩嘩響,用以抵擋浴室的水流聲。

這本書還是他哥哥郵給他的,信上寫著祝語,願他成為一個有用之人。

方穆揚的出生完全在他父母的計劃之外。在他之前,他父母已經兒女雙全,對孕育新的生命毫無熱情。他母親認為生育不可避免地會影響工作,即使有奶媽有托兒所,也不願再生。他父親對自己夫人的想法全力支持,他正值壯年,很需要夫妻生活,妻子無論是懷孕還是坐月子都很影響他的生活。但事有湊巧,方穆揚出生的前一年正趕上國家嚴格管控避孕用品進口,人工流產也被限制,等他母親發現他的存在時,只恨他父親的不小心,雖已於事無補,但為發泄怨氣,還是將他父親趕到了書房。他在未出生之前,就成了他爸爸的罪證,讓他父親在他母親面前一直理虧。他出生之後,在各界的推動下,避孕用品又開始解禁,管制也放開。這其間他爸媽也起了一些微薄的推動作用,他父親比母親還要積極一些,因為他知道再不解禁,他的妻子為避免意外懷孕,將重讓他過上單身漢的生活。

俗話說“一胎孩子照書養,二胎孩子照豬養”,方穆揚的二姐是女孩子,養得倒還精細,到了方穆揚,則是完全地放養。他一出生,他哥哥的舊衣服就有了用武之地,好像為證明他不配穿新衣服似的,一件衣服他哥哥穿了幾年還好好的,輪到他穿,沒幾天不是燒了窟窿就是劃了口子,他父母也不以為意,因為這時候小孩子的平常衣服多是打補丁的,這說明他們的兒子融入到了群眾之中。他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一團可愛,他姐姐把他當成一個活的洋娃娃,把她之前的方片字拿出來,教他識字,孰料這個假洋娃娃遠沒真的可愛,把盒子裏的方片字都給撕了,一邊撕一邊笑,姐姐認為他孺子不可教,不再理他。方穆揚的哥哥初中時已經自學了大學物理,姐姐打小就長在書房,只有他,從小對知識缺乏起碼的敬畏之心。

方穆揚的父母覺得這樣也沒什麽,家裏知識分子太多也不是好事,他們對兒子毫無期待,隨著他瞎玩兒,只願他能平安健康地長大。就連方穆揚學琴學畫畫,都是他自己張羅著跟家裏客人學的。他也學過別的,只有這兩樣堅持了下來。

等到方穆揚四處帶著別的孩子惹禍時,他的父母才意識到他是一個問題,要不好好地教育,終究會長成一個禍害。他母親把教育他的責任給了他父親,因為要不是他父親那天非要從書房搬到臥房,他也不會出生。

方穆揚的父親面上安慰自己妻子,孩子皮一點也沒什麽好,起碼健康,背地裏把他叫到書房教訓了一通,順便把管束兒子的責任交給了另外兩個孩子,讓他們做自己的事時順便看著弟弟。但他們對弟弟的管束僅限於丟一本書給他,讓他好好看,就去做別的事了。他們對自己的弟弟關心有限,等到他都已經闖完禍回來,還沒發現他出去過。他父親終於對他失去了耐性,一旦有人來告狀,連口頭教育都懶得,直接拎著他進書房打一頓板子。被打得多了,方穆揚摸索出了規律,還沒挨打就已經跑了。

為了管教方穆揚,他父母沒少想辦法,包括把他送到學校住校,不給他零花錢,衣服讓他自己縫自己洗,變著法兒的讓他吃苦。等他看上去像是受了感化有了變化,又帶著他去下館子,給他換了很好的小提琴,為他買最好的顏料。他的生活根據他是否惹禍而反復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