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盲女走到了院子中,喘不上氣般錘了幾下胸口,轉而又擡手捂頭,似是痛不欲生。
華夙把纏在指間的鬼氣撚去,“白日裏那般縱容她的丈夫,夜裏倒是生起氣來了。”
容離微微抿起唇,不敢說話,生怕被盲女聽到。
這盲女委實奇怪,白日時渾不在意,好似只要那屠夫安守本分,她便能任勞任怨的,可這屠夫一旦踏出去一步,她便……忍不得了。
盲女神色怨怒地望著某一處,若她眼是好的,望的指不定就是下山的路了。
回屋前,她特地又朝容離這屋看了一眼,被華夙逮了個正著。
就這麽彈指之間,容離聞到了一股極淡的墨香,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再想細聞時,又嗅不到了。
華夙眯起了眼,眸光冷冽,“墨香。”
容離愣愣地看著盲女回了屋,盲女合上門後便不出來了。
“是她麽?”
華夙語焉不詳,“藏得再好也總會露出尾巴。”
可這鬼還在屋裏站著不動,並不急著去證實。
容離不明白,難道是因畫祟與澆靈墨牽連甚深,所以華夙不願去逼迫她麽。
“不急。”華夙推了一下她的肩,“去睡。”
容離困得厲害,回床上一躺便睡著了,近天明的時候又被沉重的腳步聲吵醒。
窗上映著一個人影,隨後窗上糊著的紙被戳穿,一個手指刺了進來。
容離不敢睜眼,她不知道來的是盲女還是屠夫,或者說是山下來的人。
華夙是醒著的,淡聲道:“那個屠夫回來了,竟還想偷看你,這只眼怕是不想要了。”
糊紙的破洞裏,一只眼直勾勾往裏看。
屠夫看了一陣就輕手輕腳地走了,小心翼翼推開了房門,裝作一副未出門尋歡作樂的模樣。
“他走了。”華夙又道。
容離這才睜眼,一晚上未睡好,醒來時渾身酸痛,還頭暈目眩的,“他回屋了?”
華夙冷笑了一聲,“他若多看一眼,我定把他眼睛給剜出來。”
容離坐起身,“又沒把我看虧,何必傷及無辜。”
“你又在為他人說話。”華夙輕哼。
容離思忖了片刻,“那夜死的陳林媳婦,白日裏給這屠夫送來了一頭死豬,這兩人間還有些齟齬,此前遇事的孩童也是因上過山。屠夫許當真是凡人,但盲女定有蹊蹺,也不知是不是學藝不精,我竟看不見她身上的業障和福報,幹凈得古怪。”
華夙頷首,“我知道,明日出了村後,去臨近的鎮上看一眼。”
容離疑惑:“去鎮上幹什麽?”
華夙冷笑:“這盲女哪是能憋得下怒氣的。”
“可我們還未找到澆靈墨,這就要走了?”容離皺著眉頭,“我們千裏迢迢來到這,不就是為了澆靈墨麽。”
華夙忽將手指抵在了唇上。
容離抿起唇,側耳細聽。
主屋裏,盲女聲音低低的,好似半夢半醒,“你去哪兒?”
那屠夫壓低了聲音道:“去上了個茅廁,吵著你了?”
盲女搖頭:“茅廁怎是這個味兒,從哪兒沾來的香味。”
屠夫解釋說:“你睡昏頭了,哪有什麽香味,頂多是茅廁的臭味,你聞錯了。”
盲女也未追問,當自己是真聞錯了。
天大亮,屠夫還在屋裏呼呼睡大覺,盲女卻已經拿著屠夫換下來的衣裳要下山洗。
容離老早就醒了,假模假樣地支起窗,恰好看見盲女捧著木盆要往山下走,“夫人又要下山?”
盲女聞聲側身,灰白的眸子眨也不眨,頷首道:“他幹這行當,身上不免沾腥帶膻,這不,又臟了,得到河邊好好搓洗才行。”
容離心道,那衣褲上沾的未必是腥膻,也許是脂粉香。難怪盲女日日都要洗衣,怕就是那屠夫的衣裳夜夜都沾了脂粉香。
盲女又道:“庖屋的灶台上有蒸熱的包子,姑娘若是餓了便自個兒去拿,不必客氣。”
華夙輕哼了一聲,“也不知包子裏包的是什麽,你能吃得下嘴麽。”
容離欲言又止,見那盲女轉身要走,只好道:“承蒙夫人收留,今兒天好,我那同僚應當要到村口了,我也一道下山,去村口等她。”
盲女面無表情地點頭,“那好,你和我一起下山。”
山路雖是修過的,可依舊不好走,且不說這路上枯枝落葉還堆了滿路,無人清掃。
容離捏著華夙的衣角,慢騰騰往山下走,一雙眼仍不住往這盲女的後腦勺瞟,想想又覺得後腦勺長眼能有什麽用,又看不著前路。
盲女端著木盆,面色甚是平靜,不像昨夜在院子裏時捶胸頓足的。她走路時不愛說話,許是在心底默數著步數的緣故,唯恐算錯,就走岔了。
華夙淡聲道:“她身上確實幹凈得古怪,我從未見過如此之人,她這麽個瞎了眼,還日日照顧一個屠夫的衣食起居,怎麽也該在命數裏留下點兒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