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還元,顧名思義回復本元。

她還是洞衡君時,因修了無情法,舍棄了七情六欲,修途受阻,還不明緣由地沾了一身孽障,故而才需還元。

容離覺得不無道理,可她此前還死了一回,又是因為什麽?

遍山的鬼不敢靠近一步,或跪或躲,怕得厲害,想來自華夙自蒼冥城出來,已許久未受過這樣的待遇了。

容離撫著貓,一個個念頭好似洪水猛獸般撲湧而來,她應當做點什麽才是。

她把畫祟拿了出來,定定看了一陣,又將其擡至眼前,微微眯起眼打量。

這筆杆幹幹凈凈的,黑得好似油煙墨,杆子滑得不行,其上連一點刻痕也不見,筆頭柔軟,摸起來像是尋常的毛料。

華夙、畫祟、鬼王印、壘骨座和洞衡君,諸如此類好似在織成一張巨網,一只鮮血淋漓的手正朝她勾著指頭,要將她引入甕中。

遠處,華夙緊閉著雙目,身側鬼氣飛旋,這回應當不會再悄悄睜眼了。

容離慢慢擡臂,執著畫祟在半空中落下了一個墨點,畫出了個小丫頭,和那日遇到的逃難丫頭一模一樣。

剝皮鬼飄在半空歪著頭看。

容離甚覺滿意,畫技又長進了不少。她把食指抵在唇上,低聲道:“不許說。”

說完,她把那傀抹去,若有所思。

兩日後,華夙醒來,她睜眼的那一刻,覺瓦坡上的鬼物俱顫個不停,連哭嚎也嚎不出聲,好似被扼住了脖頸。

容離早收好了畫祟,目不轉睛地看她,已是饑腸轆轆,若非身上還揣著兩個燒餅,指不定也變成鬼跟著一起抖了。

所幸魚幹不少,垂珠胃口又小,吃幾只便飽得翻起了肚皮,窩在她懷裏呼呼睡著大覺。

華夙那發辮本就已到腰下,經這短短兩日,竟又長長了一截,發上銀飾變得復雜錯亂,同株鈴在銀簪上微微搖動著。

“成了?”容離訝異。

華夙冷著臉頷首,站起身將袍子褪去,那一身黑袍在她手上化作墨煙,倏然飄遠。底下合身的衣裳上咒文淺了許多,不細看還看不出這是咒文,像些亂七八糟的藤枝暗紋。

容離迎了上去,“這幾日好多敷余人上山,戰事似有逆轉,被遺棄在此地的屍裏多了不少敷余的士兵,所幸有你予我的一縷鬼氣,否則他們定會看見我。”

華夙輕哼,“既然施予你一縷鬼氣,便不會叫你被旁人發現。”

容離看她連袍子也不披了,若未記錯,這袍子似乎還有掩藏鬼氣的作用,她訥訥問:“你修為恢復了多少,不必再躲了麽?”

“本也不是在躲,只是想省些事。”華夙絕口不認,又道:“七層,雖未能回到全盛,但應對那些小鬼,也已足夠。”

容離一愣,“那你要回蒼冥城了麽。”那神色小心翼翼的,好似拍被拋在半途。

華夙搖頭,“尚不急,還未有十全把握,此前還有些事要做,且還得讓孤岑攜余下精兵前來,蒼冥城如今不好進,需將填靈渡打開。”

“填靈渡是什麽?”容離又問。

華夙不隱瞞,“譬如進閻羅殿要先經黃泉路和忘川河,而進蒼冥城,則要蹚過填靈渡。”

容離抿了一下唇,“你若回了蒼冥城,那我呢。”

華夙輕輕一哂,“莫非你還想跟著我進城。”

容離細眉微皺,“你說要給我續命,怎麽還出爾反爾,活人進不得蒼冥城,你是不是……想尋個借口將我丟在別處。”

華夙看她一副黯然神傷的模樣,輕笑了一聲,“我還未開口,你倒是把自己給安排好了?”

容離眼一擡,眸子精亮,“那你若不……同我說說,你打算如何對付慎渡。”

她略微一頓,又道:“又想如何找到洞衡君,將她報復回去。”

華夙定定看她,好似審視,不明白短短兩日過去,這丫頭怎膽子又大上了許多,還想給她當軍師了。偏偏容離迎著她目光時未露出半分怯意,坦坦蕩蕩的,心如明鏡。

容離看她不吭聲,慢聲道:“既然要找洞衡君,那定是要從赤血紅龍下手,那紅龍魚應當還會回來找我,等她再來,你莫要動手好不好,且容我先問問它。”

華夙好笑地看她,“你還想同妖鬼打商量,還耍起心眼來了?”

容離面色蒼白,懨懨地笑了一下,聲音細弱得好似要昏過去了,“做人,總得有一技之長。”

將耍心眼說得這麽理所當然,這世上怕也只有她了。

說完,容離還真昏了過去,兩日未好好閉眼,也沒吃上什麽,這回是真撐不住了。

倒下後,她做了個夢。

像極被埋在風雪中,身邊時不時燃起一簇火,半邊身冷得近要僵住,半邊身又似受火烤。耳邊風聲咆哮,撞得什麽東西轟隆作響。

她如受當頭一棒,顱骨痛到好似被敲碎。痛得她死去活來,神魂如被撕裂,身上疲乏無比,猶像背了什麽沉甸甸的行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