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果不其然,華夙睜了眼,將發上銀簪摘了下來。

容離記得這銀簪是如何在華夙手中變作長劍的,一劍便刺穿了鳳尾的手。她慌忙起身,卻裝作鎮定,“我還料你已經入定了。”

華夙腕子一動,那銀簪果真變作三尺青鋒,劍尖直指遠處那團還未化作人形的火。

容離微瞪杏眼,好似才剛看到遠處那一團火,訝異道:“那是什麽。”

華夙冷聲:“赤血紅龍。”

容離一怔,隨即面露錯愕,掩在狐裘下的手一擡。

只一念,手中畫祟的筆頭也尖比青鋒,她並非想傷華夙,只是想賭上一賭,華夙會不會看在她的份上,將銀劍收回。

她不過是個凡人,饒是畫祟在手,也未必能擋住華夙。明知如此,她寸步不讓,“你別傷她。”

身後,那團赤紅的火光已經變作人形,看模樣竟和丹璇相差無幾,只是丹璇生下便身子弱,面上無甚血色,這紅龍魚卻是粉膚紅唇,艷若桃李。

既然像丹璇,那這赤血紅龍的長相也與容離像上幾分,只是這赤血紅龍的口鼻眼並不如容離精致。

若說容離的相貌是精雕細琢的,那這赤血紅龍,就好比照葫蘆畫瓜,到底還是差上了一些。

“你要攔我?”華夙皺眉,“你以為你攔得住我?”

容離沒吭聲。

華夙冷冷一嗤,“畫祟就算落至旁人手中,也是我的東西,你以為你用它傷得了我?”

“我……”容離面色懨懨,好似左右為難,“我不想傷你。”

“你明知道這赤血紅龍做過什麽。”華夙寒著聲道。

容離搖頭,“我不知道。”

她當真不知曉,這鬼一直在打啞謎,叫她如何知道。

赤血紅龍身著紅金二色的綢裙,綢布上好似繡著紅鱗一般,流光奕奕。它好似未料到華夙會忽然睜眼,見狀停下了低吟,腳步也隨之一頓。

可它並未開口,舉止雖無甚不妥,可神色分外遲鈍,不知是不是因她只余半魂。

華夙見容離仍擋在她面前不動,冷淡地哂了一聲,許是早料到如此,故而並不憤懣,只道:“你幫它便是與我為敵,想好不曾?”

容離心如火燎,就連呼出的氣息也又燙又急,“許是你弄錯了呢?你不妨問問她,你遭慎渡暗算,究竟是不是因洞衡君和她在旁助桀。”

“問它?”華夙聞言一哂,“你當我是瞎了眼,看岔了。”

容離搖頭。

華夙下頜微擡,目光越過她的耳畔,朝那赤血紅龍睨去,“你明知我是一定要報這仇的。”

容離上前一步,想伸手去拉這鬼的袍子,不想這鬼竟偏開一步,避開了她的手。

華夙倒不是嫌厭,看著只是氣悶心煩,“你果真會幫它,我早料到。你是它割下的半魂所生,雖牽連不深,但又怎會袖手旁觀。”

“我不是。”容離否認得著實幹脆。

“你不是什麽?”華夙手持長劍,劍身銀白,其上刻著鬼首紋,柄上綴著銀珠和銀絲,和其作為簪子時別無二致。

容離不說話了,一雙眼定定看她,眸光好生瀲灩,又靈又嬌,甚是精亮。她趁這鬼不注意,忙不叠上前一步,將其黑袍攥了個正著,就幹攥著,不多說一句。

華夙持劍的手一擡,朝那赤血紅龍指去,劍上纏了幾縷鬼氣,原本銀白的劍身便得灰沉沉的。

“若你不松手,我只得在你面前取它性命。”

容離哪會松手,“你別傷她,我把畫祟還你成不成。”

“這能算作一回事麽。”華夙面色極涼,好似又變作了那不可一世的鬼王,誰都進不得她的心。

容離將筆往前一伸,賭命一般,暗暗打量這鬼神色,“還給你,你莫要傷她。”

華夙的嘴角本還嘲弄般微微翹起,聞言往下一扯,面上當真連丁點神情也沒有了,疏遠到好似一人一鬼之間有百丈寬的溝壑。

容離心一急便好似極難喘氣,嘴上說要把畫祟還回去,可握在筆上的手仍是握得緊緊的,手背上筋骨泛白,細瘦的腕子開始微微顫著。

華夙當真見不得她這副模樣,冷著聲:“你就算死也要護它?”

容離顧左右而言他:“你要怪就怪洞衡君,怪她做什麽,她一條魚,還不是得聽洞衡君的。”

“確實該怪洞衡君,可它當真只是一條魚麽?”華夙冷聲。

“我……”容離欲言又止。

“為何你覺得我會不忍傷你這麽個凡人?我要你命輕而易舉,何須你用畫祟來換。”華夙不鹹不淡,“說得好似我拿不回這筆一般。”

容離垂眼,眼睫撲棱得就跟蝶翼一樣。

華夙猛地把她的手扯開,朝那赤血紅龍辟出了一道裹挾著鬼氣的劍光。

劍光凜冽,過處草屑和塵土迸濺而出。

容離猛一扭頭,瞳仁驟聚,忙把華夙的手給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