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第3/4頁)

這麽一杆平平無奇的筆,被揮了起來,筆尖處黑泉傾瀉而出,嘩啦一聲畫出了一片寒潭。

容離的腕骨被拉拽著,可她不能松手,這一松手,畫祟豈不就掉在地上了。

她猛地垂眼,吃驚地望向足下,這哪還是橡州裏的那個小院。

四周一片明亮,壓根不見漆黑,天上雖不見炎日,卻也未見夜幕星光,儼然已至白日。

這是什麽地方?

她只知華夙能帶著她眨眼之間翻山越嶺,卻不知華夙還有如此本事,能叫黑夜變作白天。

華夙知她不解,緩緩傾身,在她耳畔道:“這是畫祟筆下。”

畫祟筆下,不就是在畫中麽?

容離看愣了,本以為畫人畫物已十分厲害,不想,畫祟竟還能畫出一片天地來。

可方才明明只是一揮手……

華夙話音淡淡,“我耗費了不少鬼力,你若是站得牢了,該讓我也倚一倚,否則我也要站不穩了。”她說得很是平靜,不似在開玩笑。

容離心神恍惚,眸子呆愣地轉了轉,朝別處看去。

足下是冰雪,遠處是連綿起伏的冰川,身前是深不見底的黑潭。

潭中水花飛濺,好似有什麽東西要從中鉆出,整個潭面波紋蕩漾,咕嚕聲冒著泡,就跟被煮沸一般。

莫非是那六臂修羅跌進了潭裏?

容離一個回頭,卻見那熾火如烤的六臂修羅正在邊上站著,而其面前,正是穿著戲袍且的蘿瑕。

蘿瑕顯然也被震住了,錯愕道:“你為何還能……”

華夙腰如約束,沒了那黑袍在身,身姿更顯玲瓏,松散的發辮在風中起伏著,銀飾啷當作響。她衣裳上繡著的符文暗光隱現,每亮一下,她的面色便難看上幾分。

容離忽覺顱頂有烈風旋至,仰頭只見一人自天落下。

或許不是人,是鬼。

果不其然,華夙道:“鳳尾。”

上一回聽到這名字還是在祁安,祁安那漫天血光的大陣,便是這叫鳳尾的鬼布下的。

容離氣息一滯,心覺那一掌若是落下來,定能將她的頭顱拍裂,可她退也退不到哪裏去,索性站著不動。

她心思一動,想到方才小院裏地動風止,定是因鳳尾暗暗布下了陣法。

華夙擡手摘下發上銀簪,那簪子倏然變作一柄劍,劍尖自鳳尾拍來的掌心一穿而過。

鳳尾啞聲驚叫,猛地收了手,朝蘿瑕那邊退了過去,掌心那血紅的窟窿不住地滴血,把雪地給染紅了。

華夙一垂手,手掌銀劍又變回了簪子,被她漫不經心地插回了發上,明明發辮松散,那銀簪卻牢牢固在了上邊,不見滑落。

“你且記住了,不論要做什麽,在自己的地盤上,總歸要得心應手些。”

容離先前借鈴鏡見過了洞溟潭,現下所在之地,與那洞溟潭分外相像。

她訝異問:“難不成洞溟潭還是你的不成?”

華夙淡然,“洞溟潭自然不是我的,但這畫境卻是,我不過是想讓你看看那赤血紅龍長什麽模樣,省得你心心念念,一心覺得我的六臂修羅模樣怪。”

既然是畫祟所出,那赤血紅龍,定也是畫的。

然而這畫中之境已到了能以假亂真的地步,周遭冰川高聳,一棵棵長著冰淩的樹四處遍布,無一相同,這怎麽看也不像是在畫中。

華夙氣定神閑地站著,只是面色白了點兒,她擡手朝潭面一指,“看。”

只見潭水嘩啦一聲炸開,鮮紅一團物什從裏邊躍了出來,那玩意兒一片片鱗俱是赤紅,魚鰭飛揚如翼,好似淩天怒起的火。

是……赤血紅龍。

容離怔怔注視,後知後覺地想,她娘親丹璇的真身便是這樣麽,這赤血紅龍已如此威風,能拿其當坐騎的洞衡君,又該是何等模樣。

可是赤血紅龍的背上卻空無一人,碩大的魚身懸在半空,口一張,吐出了一口熾火。

蘿瑕和鳳尾匆忙閃躲。

容離怔怔問,“那洞衡君呢。”

華夙翹起的嘴角一沉,“我又未見過洞衡君,如何畫她?”

進到畫境後,原先布好的陣便用不得了,鳳尾本想畫新陣,可陣石還未拋出,便被蘿瑕推向了一邊。她面色驟變,卻只能按捺著怒氣。

想來這只兩鬼當真不對付,頭一回聯手便要鬧崩了。

容離心跳得飛快,不是被蘿瑕和鳳尾嚇的,而是一看到這赤血紅龍,便如墮九淵,如陷烈風,身如飛絮,來去不定。似乎她也曾上天下地,也曾震浪掀雲,躡影逐風。

蘿瑕那半張本屬趙二的臉越發猙獰,眼珠子似都要被瞪出眼眶了,隨後,趙二的面容忽地變得模糊了起來,眼鼻口俱在變著……變成了蘿瑕原本的模樣。

趙二被徹徹底底吞了。

容離退了半步,“趙二……”

“沒了,就算我能將那半魂撈回來,他也不能往生。”華夙淡聲道。